雪地突击车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单调。车内,褚修远盯着手腕终端上那个坐标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面板边缘。
“距离目标还有二十公里。”宇文杰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,打破了车内的沉默,“信号很干净,干净得有点不正常。”
褚修远嗯了一声,目光没有离开屏幕。那个坐标点位于西伯利亚东北部的一片无人区,地图上标注着废弃的矿业勘探站。病毒爆发前,那里应该只有冻土和偶尔出没的驯鹿。
“你觉得他会设下什么陷阱?”夏侯薇坐在副驾驶座,正擦拭着她的配枪。动作很慢,每个零件都检查得仔细。
褚修远摇头。他的感知在车内无声展开,那种不需要能量支撑的新能力像水一样自然流动。他能“听”到车轮碾过积雪的细微声响,能“闻”到车内淡淡的机油味,能“感觉”到座椅皮革的纹理。
但最清晰的,是每个人心中的疑虑。
“不管是什么,我们得去。”褚修远说,声音平静,“他提到了我父母。”
这是陈明远最狡猾的一步。那个自负的天才知道,有些诱饵无法拒绝。
澹台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:“你的能量状态怎么样?”
“稳定。”褚修远简短地回答。他没有说的是,那种全新的感知能力正在缓慢成长。就像视力受损的人突然恢复了视觉,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不同的层次。他能够“看”到空气中能量的流动轨迹,能够“感觉”到远处生命的微弱波动。
但这种能力也让他更加敏感。每一次情绪的起伏,都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层层涟漪。
突击车突然减速。
“前面有情况。”宇文杰的声音紧绷起来。
褚修远抬头望去。雪原上出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——积雪像是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切割过,形成一条笔直的界线。界线另一侧,地面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灰色。
“能量场边界。”褚修远轻声说,“陈明远已经改造了这片区域。”
夏侯薇已经举起了望远镜:“看不到守卫,也没有防御工事。太干净了。”
这正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。陈明远从不做无谓的炫耀,每一个布置都有其目的。
褚修远推开车门,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内。他走到那条界线前,蹲下身,手套轻轻拂过积雪。
“怎么样?”夏侯薇跟在他身后,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。
褚修远没有立即回答。他的感知穿过那道无形的屏障,像触手一样延伸出去。他“感觉”到了地下复杂的能量网络,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。但最让他注意的是那些能量流动的规律——它们不是随机分布,而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模式。
“守夜人的能量结构。”他站起身,拍掉手套上的雪粒,“但被扭曲了。”
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一动。陈明远不仅在模仿他的能量特征,还在试图改造守夜人的技术基础。
宇文杰从车上搬下探测设备:“需要我放无人机进去看看吗?”
“不。”褚修远阻止了他,“能量场会干扰信号,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。”
他走到突击车后方,打开装备箱。里面除了常规武器,还有几件从守夜人设施中带出的特殊装备。他的手指在其中一件上停留——那是个不起眼的金属圆盘,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。
“这是什么?”夏侯薇问。
“能量共鸣器。”褚修远将它取出,“守夜人用来探测能量场弱点的工具。”
他走到界线前,将圆盘轻轻放在雪地上。圆盘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出微弱的蓝光,像呼吸一样明灭。
“我们需要等待。”褚修远说,“让它分析能量场的结构。”
等待的时间里,风雪渐渐大了。雪花落在他们的防护服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褚修远站在风雪中,感知全开。他能“听”到能量场内部机械运转的声音,能“感觉”到地下深处某种庞大存在的呼吸。
这种感知能力让他既安心又不安。安心的是,他终于不再完全依赖能量战斗;不安的是,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,都像是在揭开世界的一层面纱,露出下面更加复杂的真相。
圆盘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。蓝光变得刺眼,投射出一幅三维的能量场结构图。
“找到了。”褚修远指着图中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,“那里是能量场的核心节点,也是唯一的入口。”
夏侯薇皱眉:“太明显了。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的。”
“也许就是故意的。”褚修远说,“陈明远喜欢这种游戏。”
他收起圆盘,从装备箱中取出另一件物品——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,枪身流淌着珍珠色的光泽。这是他在守夜人资料库中找到的武器,专门用于对抗能量生物。
“分两组进入。”褚修远做出决定,“我和夏侯薇从正面突破,宇文杰和澹台月在后方支援。”
这个分配让夏侯薇看了他一眼。按照褚修远过去的习惯,他会选择更保守的方案,比如先派无人机侦查,或者寻找更隐蔽的入口。
“你确定?”她问。
褚修远点头。他的感知告诉他,陈明远不会在这种地方设置致命的陷阱。那个自负的天才想要的是展示,是证明自己的优越。致命的陷阱太粗鲁,不符合他的美学。
他们穿过能量场边界时,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。像是穿过一层看不见的水膜,阻力明显但不足以阻挡前进。
进入能量场内部,景象骤然改变。积雪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银灰色的金属地面。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,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。
“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,继承者。”
陈明远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响起,无处不在。声音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笑意。
褚修远没有回应。他的感知在四周扫过,寻找声音的来源。但那个声音像是从每个方向同时传来,无法定位。
“别费劲了。”陈明远似乎知道他在做什么,“这只是个录音。真正的我正在别处,进行更重要的工作。”
夏侯薇举枪警戒,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:“他在拖延时间。”
褚修远摇头。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什么——地下深处,能量正在向某个点汇聚。不是攻击性的能量,更像是...在进行某种计算。
“他在分析我们。”褚修远低声说,“每个动作,每个反应,都在他的观察下。”
这个认知让人不寒而栗。陈明远不仅设下了陷阱,还把这个陷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,而他们就是实验品。
他们继续前进,穿过一片由银白色金属构成的建筑群。这些建筑没有窗户,表面光滑得反射不出任何影像。街道笔直得不像自然形成,每个转角都是完美的九十度。
“很熟悉,不是吗?”陈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守夜人的建筑风格。但我做了一些改进,让它们更加...高效。”
褚修远的手指轻轻拂过墙壁。冰冷的触感下,他能“感觉”到能量在内部流动的轨迹。确实很像守夜人的技术,但每个细节都被扭曲了。就像一幅名画的拙劣复制品,形似而神不似。
他们来到一个广场中央。那里立着一座奇特的雕塑——一个由银白色金属构成的螺旋结构,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。
褚修远在雕塑前停下脚步。他的感知告诉他,这个雕塑不简单。那些纹路不是装饰,而是某种古老的语言。
“认出来了?”陈明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得意,“守夜人最古老的文字,记录着你们的起源。”
褚修远没有回答,但他的心跳加快了。那些文字他确实认得,来自守夜人始祖的记忆传承。记录的是守夜人文明的诞生,以及他们与另一个古老文明的契约。
但陈明远显然误解了这些文字的含义。
“你在扭曲历史。”褚修远终于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。
陈明远笑了:“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,继承者。很快,我就会成为那个书写历史的人。”
突然,雕塑开始旋转。银白色的表面泛起波纹,像水银一样流动。一个全息投影在雕塑上方形成——那是一对中年男女的影像,穿着病毒爆发前的普通服装。
褚修远的呼吸停滞了。
那是他的父母。影像中的他们还活着,笑容温暖,眼神明亮。那是他记忆中最深处的画面,被他小心翼翼地封存了多年。
“很惊讶吗?”陈明远的声音变得低沉,“我找到了当年的监控记录。你想知道他们真正的死因吗?”
影像开始变化。画面中的父母突然变得惊慌,他们看向某个方向,眼神中充满了恐惧。然后,影像戛然而止。
“继续前进,继承者。”陈明远说,“答案就在前方。如果你有勇气面对的话。”
雕塑停止了旋转,全息投影消失。广场另一端,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缓缓打开,露出后面黑暗的通道。
夏侯薇抓住褚修远的手臂:“这是陷阱,修远。他在利用你的感情。”
褚修远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雕塑上,那里已经空无一物。他的感知在剧烈波动,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。
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陈明远想要看他失控,想要看他被情绪支配。那个自负的天才总是在计算,在预测,在证明自己的优越。
“我知道。”褚修远说,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,“但我们还是要进去。”
他迈步向那扇门走去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。过去的他可能会犹豫,可能会退缩。但现在的他明白,有些真相无法逃避,有些责任必须承担。
在踏入黑暗的前一刻,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。风雪在能量场外呼啸,而这里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。
然后,他转身,走进了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