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虽然被证实是一场骇人的误会,但其造成的裂痕,却像瓷器上冰凉的纹路,无声地蔓延开来。
接下来的几天,宾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刘亦菲明显被江瑾辰那天的失控吓到了。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凑过来看他写的东西,和他讨论剧本时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,眼神偶尔触碰会飞快地移开,像是受惊的蝶。那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,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。
她依旧努力练习,准备着进入《天龙八部》剧组,但那份雀跃和兴奋似乎也黯淡了些许,眉宇间时常笼着一层淡淡的、挥之不去的忧虑。她担心母亲的身体,也对江瑾辰那天的反应感到困惑和一丝受伤。
江瑾辰则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了心底。愧疚、后怕、以及那瞬间暴露出的、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阴暗面,像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变得更加沉默,除了必要的交流,几乎不再主动开口。
他依旧做着该做的事——帮她整理行李,提醒日程,甚至在她练习遇到瓶颈时,还是会给出言简意赅的建议,只是语气比以前更加平淡克制,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。
他知道,那道裂痕,因他而起。任何过度的靠近,此刻都可能变成一种惊扰。
刘晓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态度反而比之前缓和了一些。或许是因为那份被窥见的隐私让她也处于某种被动,或许是她觉得江瑾辰此刻的沉默和距离正是她所乐见的。她没有再就那天的事情发作,只是更加严密地守护在女儿身边,像一只警惕的母鹰。
出发前往《天龙八部》剧组的前一晚,气氛格外沉闷。
行李箱已经收拾妥当,立在墙边,像是一个沉默的句号,预示着一段时光的结束和新旅程的开始。
刘亦菲坐在床边,最后一次检查着随身背包里的东西:剧本、水杯、母亲准备的润喉糖……还有那盒没吃完的、江瑾辰买的巧克力豆。
她的手指在巧克力豆的铁盒上摩挲了几下,抬起头,看向坐在对面床边看书的江瑾辰。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清俊却紧绷的侧脸轮廓。
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轻声问:“瑾辰……你明天,会送我吗?”
江瑾辰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。他抬起眼,对上她带着一丝期盼和不确定的目光。那目光像细小的针,轻轻扎在他心口。
他想起刘晓莉冰冷的眼神,想起自己那天的失态,想起即将到来的、注定会更繁忙更受瞩目的剧组生活。
“明天上午进修班有周老师的阶段性测试,很重要。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,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为难,“我可能赶不及去送你了。”
这不算完全的谎言,测试确实有。但他知道,如果他坚持,并非不能请假。
刘亦菲眼底那点微弱的光,瞬间黯淡了下去。她低下头,长长的睫毛垂下,掩盖了所有的情绪,只是很低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嗯……考试要紧。”她小声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盒的边缘。
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,提醒着时间并未停止流动。
江瑾辰攥紧了书页,指节微微发白。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改口,但最终,还是将那些冲动死死压了回去。
现在靠近,除了徒增尴尬和提醒那场难堪的误会,还有什么意义?
不如让距离和时间,来慢慢冲淡这一切。
不知过了多久,刘亦菲站起身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我……我先睡了。明天要早起。”
“好。”江瑾辰应道,“晚安。”
“晚安。”
她钻进被子,背对着他这边,身体蜷缩起来,像一只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兽。
江瑾辰关了台灯,躺在黑暗中,睁着眼睛,毫无睡意。他能听到对面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压抑着的呼吸声,她知道她也没睡着。
他们之间,只隔着一片狭窄的黑暗。
却像是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冰海。
第二天清晨,天还没亮透,刘晓莉就来接人了。
江瑾辰已经起身,沉默地帮她们把最后的行李拿下楼。整个过程,他和刘亦菲几乎没有眼神交流。
车子停在宾馆门口,发动机轻声轰鸣。
刘亦菲坐进车里,透过降下的车窗,最后看了他一眼。晨光熹微中,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,眼睛清澈依旧,却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。
“走了。”刘晓莉对江瑾辰点了点头,语气平淡。
“一路顺风。”江瑾辰干涩地回应。
车子缓缓驶离。
江瑾辰站在原地,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清晨的车流,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。
他站在原地,很久没有动。
清晨的风带着凉意,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。
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,也是在这个门口,她等他买糖炒栗子回来。
那时,空气是甜的。
而现在,只剩下一片空茫的静默。
他知道,一段日子结束了。
而他和她之间,有些东西,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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