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的灯光亮了一整夜。
打印出来的ppt草稿散落得到处都是,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关键词和数据曲线,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因和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键盘敲击声、纸张翻动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。
江瑾辰是核心。他站在白板前,或者快速地在笔记本上修改着ppt的逻辑链,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纸张。他不断地抛出问题,又自己给出答案,推翻,再重建,将“生态”和“入口”这两个核心概念像楔子一样,死死钉入整个商业故事的每一个缝隙。
徐浩东负责将他的宏大的概念翻译成技术实现的路径和壁垒,用扎实的架构图和代码逻辑支撑起愿景的骨架。孙浩则搜肠刮肚地寻找最能打动人心的用户故事和开发者案例,为骨架填充血肉。小陈则不断跑着数据,将最亮眼的增长曲线和用户粘性指标提炼出来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一份全新的、冒着热气的商业计划书和演示ppt终于成型。
“最后过一遍!”江瑾辰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八点整,所有人挤在投影仪前,江瑾辰亲自演练。他的演示完全脱离了之前的稿子,脱胎于一夜的淬炼,语言精准,充满激情,却又逻辑严密。他将“豌豆荚”从一个简单的工具,提升到了一个塑造移动互联网未来的战略高度。
演练结束,会议室里一片寂静。
“牛逼!”孙浩第一个打破沉默,用力鼓掌,眼眶有些发红。 徐浩东重重地拍了拍江瑾辰的肩膀,什么都没说,但眼神说明了一切。
九点整,四人团队,穿着唯一能撑场面的西装(江瑾辰和徐浩东的甚至有些皱巴巴),坐上了前往国贸方向的车。车内气氛凝重,没人说话,都在心里默背着属于自己的部分。
十点整,他们准时出现在蓝驰资本会议室门口。
副总裁助理李小姐将他们引了进去。会议室宽敞明亮,落地窗外是北京cbd的繁华景象。长桌对面,坐着三个人。中间那位,五十岁上下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,正是合伙人徐总。旁边两位是投资经理和分析师。
没有寒暄,直接进入正题。
“开始吧,你们有半小时。”徐总看了一眼手表,语气平淡。
压力如山般压下。
江瑾辰深吸一口气,走到投影仪前。他没有立刻开始演示,而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的三位投资人,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愣了一下:
“徐总,各位老师。在今天演示开始前,我想先问一个问题:您认为,三年后,人们会如何使用手机?”
徐总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没有回答,只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。
江瑾辰没有期待答案,他自顾自说了下去,从大哥大到功能机,再到他对移动互联网爆发的前瞻……他用短短三分钟,描绘了一个即将到来的、波澜壮阔的时代图景。
然后,他话锋一转,将“豌豆荚”精准地锚定在这个宏大叙事的核心——“而豌豆荚,就是要成为所有用户进入这个新世界的第一个入口,和所有开发者构建这个新世界的基石。”
接下来的二十分钟,他完全掌控了节奏。ppt一页页翻过,数据、案例、技术路径、生态构想……所有的元素都被巧妙地编织在那两个核心概念之下,层层递进,构建出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未来逻辑。
徐浩东和孙浩的补充恰到好处,一个扎实,一个感性。小陈准备的数据随时被江瑾辰信手拈来,作为论点的强力支撑。
徐总自始至终没有说话,只是安静地听着,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两笔。但他眼神里的平静逐渐被专注和深思所取代。
原定的半小时到了。李小姐在一旁示意时间已到。
徐总却抬了抬手,阻止了她。他看向江瑾辰,问出了第一个问题,关于盈利模式的时间点预期。
江瑾辰心里一紧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。他没有回避,坦诚了短期内需要持续投入的现实,但紧接着,他再次将问题拔高,阐述了前期牺牲利润、快速占领入口、构建生态的长期战略价值,并将其与pc互联网初期几家巨头的崛起路径进行了类比。
徐总沉默地听着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。
又是几分钟过去。徐总终于合上了笔记本。
“很有意思的想法。”他的评价依旧克制,听不出喜怒,“你们团队很年轻,但很有冲劲,也很有想法。材料留下,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。”
标准化的结束语。听不出任何倾向。
江瑾辰的心沉了下去,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,带领团队礼貌告辞。
走出蓝驰气派的办公楼,站在北京初春还有些料峭的风里,四个人面面相觑,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疲惫和巨大的不确定性。
“好像……有戏?”孙浩试探着问。 “不知道。”徐浩东摇摇头,“这些大佬的心思,猜不透。”
回到办公室,气氛更加压抑。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后知后觉的紧张席卷而来,没人有心思工作,都在焦虑地等待。
电话每一次响起,都让所有人心脏骤停。
下午三点,江瑾辰桌上的座机响了。
是李小姐打来的。
“江总,您好。徐总和管理层经过讨论,对豌豆荚的项目很感兴趣。如果方便的话,我们希望明天能安排法务团队,初步沟通一下投资协议的条款……”
后面的话,江瑾辰有些听不清了。
巨大的、如同海啸般的狂喜和 relief (解脱感)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。他紧紧握着话筒,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,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,才能稳住微微颤抖的身体。
他抬起头,看向办公室里另外三个屏息凝神、死死盯着他的人。
用尽全身力气,他对着话筒,尽可能平静地说:“好的,非常感谢!时间您定,我们全力配合。”
挂断电话。
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江瑾辰看着他们,看着徐浩东紧绷的脸,孙浩快要瞪出来的眼睛,小陈死死攥着的拳头。
他缓缓地、一字一顿地宣布:
“蓝驰。投了。”
几秒钟的绝对寂静。
“啊——!!!” “操!!!牛逼!!!” “成功了!我们他妈的成功了!!”
巨大的欢呼声、咆哮声、桌椅碰撞声几乎要掀翻屋顶!孙浩直接跳上了桌子!小陈抱着徐浩东又哭又笑!徐浩东也彻底抛掉了技术男的冷静,用力地挥舞着拳头!
江瑾辰站在原地,看着眼前彻底失控的狂喜场面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冲上鼻腔,视线瞬间模糊。
他做到了。
他们真的在悬崖边上,抓住的不是绳索,而是通往广阔天空的翅膀!
破晓的光,终于穿透了漫长而寒冷的黑夜,炽烈地照耀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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