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舟抱着个半人高的黑色背包站在顾衍之车旁时，嘴角的笑意就没压下去过。背包拉链没拉严，露出半截银色望远镜的镜筒，还有一沓印着“观星攻略”的A4纸，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着“最佳告白位置：观星台东侧石阶，视野无遮挡，能看见牛郎织女星连线”。
“老板，装备都齐了，专业观星望远镜，我托人从天文馆借的；热饮是你说的蜂蜜柚子茶，温的，没放糖；还有草莓味夹心饼干，夏小姐上次朋友圈晒过喜欢这个。”林舟一边把背包塞进后备箱，一边偷瞄顾衍之的表情，见他西装内袋鼓囊囊的，忍不住多嘴，“那纸条……改到第五版了？”
顾衍之咳了声，伸手把内袋按了按，生怕那叠被他攥得发皱的纸条掉出来：“开车。”声音比平时沉了两分，耳尖却悄悄泛了红，早上对着镜子练“和我在一起吧”，练到第三次把“一起”说成“一统”，活像要跟夏小星谈合作并购，最后只能把词写在纸上，打算到时候照着念。
车开到夏小星家楼下时，顾衍之提前三分钟下车，对着车窗玻璃理了理领带，又把内袋的纸条摸出来确认没折乱，才抬头往楼道口看。这一看，心跳瞬间漏了半拍，夏小星拎着画夹跑出来，穿了条淡蓝色的裙子，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星星，风一吹，星星像跟着晃，连带着她发梢的小碎毛都软乎乎的。
“顾总！”夏小星跑到他面前，晃了晃手里的画夹，“我早上赶工画了张草稿，你看像不像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？”
画纸上是片深蓝色的星空，月亮弯得像小勺子，一只举着望远镜的大灰狼蹲在石阶上，尾巴悄悄缠在旁边数星星的小狐狸手腕上，小狐狸的耳朵尖还沾着颗星星碎屑。顾衍之接过画稿，指尖碰到她没擦干净的铅笔灰，暖得发烫：“像。”话刚出口，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发紧，赶紧清了清嗓子，“上车吧，路上大概要四十分钟。”
夏小星坐进副驾，刚系好安全带，就瞥见顾衍之伸手去摸内袋，指尖勾出个纸条角，上面好像写着“第一句：先夸她裙子好看”。她没点破，只是把玩着画夹上的挂饰，故意问：“顾总，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呀？观星台会不会有蚊子咬你脚踝？”
顾衍之的手顿了顿，赶紧把纸条塞回去，假装调整空调：“……公司下午有个会，没来得及换。”这话半真半假，会是真的，但他特意提前半小时结束，回家换了这套最显精神的西装，林舟说“穿得正式点，显得有诚意”，结果现在被夏小星一说，倒像有点傻气。
车子开出市区，路边的路灯渐渐变少，夜空慢慢透出深蓝色。夏小星趴在车窗上看星星，突然“呀”了一声：“顾总，你看那个！是不是北斗七星？”顾衍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，刚想点头，却发现自己记错了星座位置，只能含糊地“嗯”了声，悄悄掏出手机搜“北斗七星形状”，结果被夏小星凑过来看到：“顾总，你也不认识呀？”
他手忙脚乱把手机收起来，耳尖红得更明显：“……刚有点忘了。”夏小星笑得眼睛弯成月牙，从画夹里翻出张便签纸，飞快画了个勺子：“我上周看天文书啦，北斗七星是这样的，像个小勺子，能指路呢。”她把便签纸贴在顾衍之方向盘旁边，“这样顾总下次就不会忘啦。”
顾衍之盯着那张歪歪扭扭的小勺子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，连刚才记错星座的尴尬都没了。他偷偷往内袋摸了摸，想着等会儿到了观星台，第一句就说“你画的勺子比真的北斗七星好看”，比纸条上写的“夸裙子好看”更贴切。
结果快到观星台时，顾衍之光顾着琢磨告白词，没注意路牌，拐错了个弯，开到了一条窄路上。路边的树枝刮得车胎沙沙响，夏小星忍着笑：“顾总，你是不是紧张呀？”
“没有。”顾衍之硬撑着，倒车时却差点蹭到路边的石头，还是夏小星伸手帮他扶了扶方向盘：“往左一点，对，慢点儿。”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，顾衍之的手瞬间僵住，连倒车影像都忘了看，直到夏小星喊“停”，才赶紧踩下刹车。
“顾总，你手心又出汗啦。”夏小星抽了张纸巾递给他，眼神里带着点狡黠，“这次不是因为看电影哦。”
顾衍之接过纸巾，擦手的动作都有点僵硬：“……天有点热。”明明车窗开着，晚风凉丝丝的，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。
好不容易开到观星台停车场，顾衍之先下车，绕到副驾帮夏小星开车门，又把后备箱的背包拎出来，里面的望远镜、热饮、饼干摆得整整齐齐，连纸巾都按夏小星喜欢的草莓图案放了两包。夏小星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，忍不住伸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带：“顾总，不用这么紧张呀，我们就是来看星星的。”
“没紧张。”顾衍之往后退了半步，掩饰住耳根的红，拎着背包往观星台走，“东侧视野好，我们去那边。”
观星台是片开阔的平台，铺着青石板，东侧石阶旁种着几棵桂花树，晚风一吹，飘来淡淡的桂花香。顾衍之把背包放在石阶上，先拿出望远镜架好，又拧开保温杯，把蜂蜜柚子茶递给夏小星：“先喝点热的，晚上风凉。”
夏小星接过杯子，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，正好不烫口，他连水温都算好了。她喝了两口，抬头看星空，突然指着头顶：“顾总！你看！银河！”
深蓝色的夜空里，一条淡淡的光带横跨天际，星星密密麻麻的，像撒了把碎钻。顾衍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，又转头看她，月光落在她脸上，睫毛长长的，眼睛里盛着星星，比天上的银河还要亮。他心里的鼓突然敲了起来，伸手摸向西装内袋，刚把纸条抽出来一角，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林舟。顾衍之咬着牙接起：“什么事？”
“老板，告白成功了吗？”林舟的声音带着雀跃，“我还在观星台门口呢，要是成了，我立刻把订好的蛋糕送上来！”
顾衍之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，转头就见夏小星憋着笑，眼睛弯成了缝：“林特助还来送蛋糕呀？”
“……他瞎闹。”顾衍之赶紧把纸条塞回去，假装调整望远镜，“你看看望远镜，能看到木星的光环。”
夏小星凑到望远镜前，调整了下焦距，突然“哇”了一声：“真的有光环！好漂亮！”她侧头喊顾衍之，“你也来看！”
顾衍之走过去，刚把眼睛凑上去，就感觉到夏小星的肩膀轻轻碰到了他的肩膀。软乎乎的，带着点桂花的香气，他的心跳又乱了，连木星的光环都没看清，满脑子都是刚才没说出口的告白词。
等夏小星看完，顾衍之把草莓饼干递过去：“吃点东西。”夏小星接过一块，咬了口，饼干的甜香混着草莓味在嘴里散开，她突然想起什么，从画夹里掏出铅笔和纸：“顾总，我想画张星空速写，你帮我扶着点纸好不好？风有点大。”
“好。”顾衍之蹲在她旁边，伸手帮她按住纸的边角。夏小星低头画画，笔尖在纸上沙沙响，偶尔抬头看一眼星空，头发丝蹭过他的手背，痒得他心尖发颤。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，又摸向口袋里的纸条，这次一定要说出来。
“夏小星，”顾衍之深吸一口气，声音有点发紧，“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夏小星停下笔，转头看他：“什么话呀？”
就在这时，两个游客从旁边路过，其中一个阿姨笑着问：“小伙子，你们知道哪能看到牛郎星吗？我孙女说想看。”
顾衍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，只能指着东边：“往那边看，最亮的那颗就是。”阿姨说了声谢谢，拉着孙女走了。夏小星看着他憋得发红的脸，忍不住笑：“顾总，你刚才想说什么呀？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顾衍之叹了口气，觉得今天的告白计划简直处处是坎。夏小星却没再追问，只是把画好的速写递给他：“你看，我把刚才的银河画下来了，还加了两只小狐狸和大灰狼。”
画纸上，大灰狼和小狐狸并肩坐在石阶上，大灰狼手里拿着张纸条，小狐狸凑过去看，尾巴缠在一起。顾衍之看着那张纸条，突然觉得有点眼熟，跟他口袋里的纸条形状一模一样。他的脸瞬间红了，刚想解释，手一滑，口袋里的纸条掉了出来，飘到了夏小星脚边。
夏小星弯腰捡起来，展开一看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纸条上的字写得工工整整，却改了好几处：第一句先是“夸她裙子好看”，划掉改成“夸她画的勺子好看”；第二句“说她比星星可爱”，旁边加了个括号“别像念财报”；最后一句“和我在一起吧”，被圈了个红圈，旁边还写着“语速慢一点，别紧张”。
“顾总，”夏小星举着纸条，眼睛里满是笑意，“你告白还写稿子呀？”
顾衍之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，伸手想把纸条抢回来：“……随手写的。”
“别抢呀。”夏小星往后退了半步，把纸条折好，放进自己的画夹里，“我帮你收着，下次告白可以不用看稿子啦，我都听着呢。”
顾衍之愣在原地，看着她把画夹抱在怀里，月光落在她的星星裙上，像撒了层糖霜。他突然不紧张了，嘴角慢慢扬了起来：“下次……什么时候？”
“下次去游乐园呀。”夏小星晃了晃画夹，“你不是说要带我坐旋转木马吗？到时候你再跟我说。”她顿了顿，踮起脚尖，像上次那样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，“这次先算‘告白彩排’，顾总表现不错哦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往石阶下走，发梢的小碎毛晃了晃，连背影都带着笑。顾衍之站在原地，摸了摸脸颊，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，心里甜得发慌，比草莓饼干还甜，比蜂蜜柚子茶还暖。
他追上去，自然地牵住夏小星的手，她的手软软的，没躲开。两人沿着青石板往停车场走，桂花香气飘在风里，头顶的银河闪闪发亮。
“顾总，”夏小星突然说，“你刚才其实不用紧张的。”
顾衍之转头看她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我也喜欢你呀。”夏小星的声音轻轻的，却像颗小石子，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，“从你帮我抓狐狸玩偶的时候，就喜欢了。”
顾衍之的脚步顿住，转头看着她，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。他没说话，只是握紧了她的手，手心又开始出汗。这次不是紧张，是心动，像银河里的星星，一下子全亮了。
回到家，夏小星把顾衍之的告白纸条夹在画稿本里，旁边是今天的星空速写，还有上次的电影票根和那根头发。她在纸条旁边写：“顾总的告白稿，比雪还软。下次游乐园，要认真听他说‘在一起’。”
而顾衍之回到家，第一件事就是给林舟发消息：“蛋糕不用了。”然后又补了一句，“游乐园攻略再细化点，旋转木马第一排，还要准备草莓味的。”
林舟秒回：“老板，成了？！我就说你能行！”
顾衍之没回复，走到书房，把夏小星画的“星空下的小狐狸和大灰狼”贴在电脑旁，又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半块草莓饼干，是夏小星递给他的，他没舍得吃。
窗外的月光漫过雕花窗棂，在宣纸上洇开一汪银霜。顾衍之望着笔尖悬而未落的墨珠，忽然轻笑出声，那些辗转反侧的心思，原来早被月光酿成了无声的诗行。指腹抚过纸面凝结的清辉，仿佛触到了心跳的纹路，未干的墨色里浮动着银河碎屑，不必折进信笺，不必藏进书缝，此刻正顺着他的呼吸，在天地间静静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