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风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和草木清香,吹散了城市里积攒的浊气。盘山公路蜿蜒而上,两侧是越来越茂密的原始次生林。
凌皓开着租来的吉普车,苏晓坐在副驾,车窗降下,她闭着眼感受着拂面的山风,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。慈济医院的阴影似乎暂时被抛在了身后,这几日的休养和凌皓那份心照不宣的接纳,让她心情明朗了许多。这次短途旅行是她提议的,想远离那些纷扰,也或许……是想在一个更纯粹的环境里,确认一些东西。
凌皓的神情依旧平淡,但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许。山林间充沛的、未经污染的生机对他恢复力量颇有裨益,体内那缕忘川之力运转都似乎更顺畅了些。他需要这样的环境来巩固和消化逐渐觉醒的东西。
根据导航,他们目的地是一处藏在深山里的民宿,以清静和星空闻名。
然而,就在拐过一个急弯,接近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谷地时,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都愣了一下。
谷地里异常热闹。
彩色的帐篷、大量的灯光器材、反光板、轨道车、穿着各种马甲忙碌的工作人员……赫然是一个影视拍摄剧组!
“咦?这里怎么有拍戏的?”苏晓好奇地探出头。
凌皓微微蹙眉,他不喜欢这种计划外的喧闹。正准备踩油门加速离开,目光却骤然定格在剧组中心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、穿着戏服的身影上——
林薇。
她穿着一身略显破旧却剪裁合体的民国女学生装束,蓝衣黑裙,正拿着剧本和导演说着什么,脸上是专业而专注的表情。
几乎是同时,林薇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,看到了公路上这辆突兀停下的吉普车,以及车里的凌皓和苏晓。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愕然与慌乱,但很快被完美的演技所覆盖,化作恰到好处的惊喜,远远地朝他们挥了挥手。
“是薇薇!”苏晓有些高兴,“没想到她在这里拍戏!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?”
凌皓的目光却越过林薇,快速扫过整个剧组。他的灵觉比苏晓敏锐得多,能感知到这片山谷气息的异常。山林的清新生机之下,隐隐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陈旧的怨愤与悲伤,很淡,却如同水底潜流,弥漫在空气里。而这股气息的源头,似乎与剧组正在布置的拍摄场景——谷地深处一栋看起来荒废已久的青砖大宅有关。
“嗯。”凌皓淡淡应了一声,将车靠边停下。既然遇到了,避开反而显得可疑。他也想看看,林薇在这里,是巧合,还是另有文章。
两人下车走过去,立刻有场务人员上来阻拦。林薇赶紧和导演说了几句,笑着跑过来解围:“张导,是我朋友,没想到这么巧来这里玩!”她拉着苏晓的手,语气亲热,眼神却飞快地瞥了凌皓一眼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紧张。
“薇薇,你们这是在拍什么戏啊?”苏晓好奇地问。
“一部民国背景的惊悚悬疑网剧,《荒宅孤女》。”林薇笑着介绍,语气轻松,“我的角色是个命运比较坎坷的女学生。这地方是制片方找了好久才定下来的外景地,这栋老宅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,保存得还挺好,特别符合剧情氛围。”
这时,那个被称为张导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,打量了凌皓和苏晓几眼。张导看起来有些疲惫,眼袋很重,但眼神锐利,带着艺术家的偏执感。听说他们是林薇的朋友,只是点了点头,没多说什么,注意力很快又放回了拍摄上。
“各部门准备!演员就位!我们争取日落前把这场夜戏的铺垫镜头拍完!”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大喊。
剧组再次忙碌起来。
林薇需要回去准备拍摄,歉意地对两人笑笑:“你们随便看看,等我拍完这场来找你们哦,晚上剧组订了农家乐,一起吃饭?”
苏晓刚要答应,凌皓却先开口:“不打扰你们工作,我们自己去民宿就好。”
林薇眼底闪过一丝失望,但也没强求:“那好吧,回去再联系。”
凌皓带着苏晓稍微退到外围,看似随意地看着剧组忙碌,实则灵觉悄然延伸,仔细感知着那栋青砖老宅。
越感知,他眉头蹙得越紧。
那宅子不对劲。
并非慈济医院那种张扬的、充满攻击性的恶念,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顽固的……“印记”。像是无数悲伤、恐惧、绝望的情绪经年累月渗透进砖石木料里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“场”。寻常人待久了只会觉得压抑、心情低落,但对于像林薇这样灵觉本就异于常人(凌皓能感觉到她身上有极微弱的能量反应,或许是组织给的某种防护)、又需要沉浸代入情绪的演员来说,这种影响会被放大。
而且,他隐约感觉到,宅子深处,有什么东西……被剧组的闯入和拍摄活动惊扰了,正在缓缓苏醒。那是一种冰冷的、带着陈旧怨毒的注视。
“Action!”
打板声落下,拍摄开始。
林薇饰演的女学生提着旧式皮箱,神情惶恐又坚定地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,走了进去。镜头跟随着她。
一切似乎很顺利。
但几分钟后,意外发生了。
一场拍摄林薇在宅内走廊奔跑的镜头时,旁边一个原本固定得好好的高大木质灯架毫无征兆地突然倾倒,朝着林薇狠狠砸去!
“小心!”现场一片惊呼!
林薇反应算快,惊叫一声向前扑倒,灯架擦着她的后背砸在地上,灯泡碎裂,发出巨响!
现场顿时一片混乱,工作人员慌忙冲上去查看林薇情况。
“怎么回事?!灯架怎么固定的!”张导怒气冲冲地吼道。
负责灯光的场工吓得脸色发白:“导演,我检查过了,固定得死死的!突然就……”
林薇被扶起来,脸色苍白,后背火辣辣地疼,幸好只是擦伤。她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倒塌的灯架,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刚才那一瞬间,她好像感觉到一股冰冷的、充满恶意的力量推了灯架一把?
凌皓冷眼旁观,看得分明。那灯架倒下的轨迹极不自然,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刻意推动。他的目光投向走廊深处的阴影,那里的阴寒气息似乎浓郁了一丝。
这只是开始。
接下来的拍摄,各种小意外不断:收音麦克风突然窜入无法解释的尖锐杂音;扮演管家的老演员好几次莫名忘词,眼神发直;一阵阴风突然吹灭了好几盏精心布置的蜡烛道具;甚至有人声称在监视器里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、穿着旧式旗袍的女人虚影,但回放时却又什么都没有……
剧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和诡异,人心惶惶。原本就有些迷信的剧组人员开始窃窃私语,看向那栋老宅的眼神充满了恐惧。
张导的脾气越来越暴躁,固执地认为只是设备故障和演员状态不好,强压着众人继续拍摄。
“导演……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?大家状态都不好……”副导演小心翼翼地劝道。
“不行!这场戏必须今天拍完!气氛刚好!”张导红着眼睛吼道,他的状态似乎也有些不对劲,额角青筋跳动,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偏执。
凌皓的感知中,那股源自老宅的阴沉气息正在逐渐增强,如同苏醒的毒蛇,开始更主动地散发它的恶意,尤其是针对那个张导和林薇。张导的偏执易怒,显然受到了影响。而林薇,作为女主角,与宅院的“交互”最深,她身上的微弱能量场正在被动地、持续地抵抗着那种侵蚀,这让她看起来格外疲惫,脸色也越来越差。
苏晓也感觉到了不适,下意识地靠近凌皓,低声道:“凌皓,我总觉得这里凉飕飕的,心里发毛……那个导演好像怪怪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,拍摄进行到一场关键戏份:林薇饰演的女学生深夜在宅院中庭的水井边寻找线索。
实景拍摄,灯光营造出凄冷的月色效果。
林薇按照剧本,颤抖着手,走向那口用石板半盖着的古井。
当她靠近井口,弯腰向下望去时——
异变陡生!
井口那半块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滑,朝着井内落去!同时,林薇仿佛被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力量从背后推了一把,惊叫着整个人朝着井口栽去!
“啊——!”
全场骇然!
距离最近的几个工作人员吓得僵在原地!
千钧一发之际!
一道身影快如鬼魅般掠过!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井边!
凌皓一只手死死抓住林薇的后衣领,另一只手猛地撑住井沿,硬生生将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入井内的林薇拽了回来!
两人踉跄着后退几步。
林薇瘫软在地,吓得魂飞魄散,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凌皓稳住身形,目光冰冷地投向那口幽深的古井。
就在刚才接触的瞬间,他清晰地感知到,井内弥漫出极其浓烈的怨毒和阴冷气息,几乎凝成实质!那推搡林薇的力量,以及滑落的石板,绝非意外!
井里有东西!而且被彻底激怒了!
整个剧组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被这惊险一幕吓呆了。
张导张着嘴,脸上的暴怒和偏执凝固了,逐渐转为一种惊愕和后知后觉的恐惧。他看看那口诡异的井,又看看冷着脸的凌皓,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凌皓没有理会众人惊骇的目光。他低头看了一眼瘫软的林薇,又抬眼扫过面色惊恐的剧组人员,最后目光落回那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。
山林的风似乎都停止了,只剩下那口井无声散发着寒意。
这深山的剧组风波,显然不是简单的意外。
它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