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清晨,黑石镇云岚宗接待点前,已聚集了十余名年轻修士,男女皆有,修为多在练气二三层间,个个面带憧憬与忐忑。他们与灵晓一样,是通过考核的新晋外门杂役弟子。
当灵晓的身影出现在街角,缓步走来时,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。
即便她已极力收敛光华,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裙,甚至用一根木簪将墨发简单绾起,未施粉黛,但那过于出色的骨相与容颜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气质,依旧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,如同沙砾中的明珠,想不引人注目都难。
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,有惊艳,有好奇,有打量,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与排斥。
负责带队的是昨日那名练气六层的执事,姓王。他看到灵晓,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欣赏,但很快便板起脸,咳嗽一声:“人都到齐了?排好队,准备出发!”
前往云岚宗黑石镇分舵的路程并不远,就在镇外数十里的一处灵脉支系上。众人徒步而行,王执事在前方引路,偶尔粗声讲解几句宗门规矩。
“到了宗门,都给老子安分点!你们现在是杂役弟子,宗门最底层!任务是干活,是修炼!别想着偷奸耍滑,也别惹是生非!” “宗门内禁止私斗,违者重罚!有什么恩怨,上擂台解决!” “每月完成定额任务,可得贡献点,凭贡献点可兑换功法、丹药、法器……”
新弟子们听得认真,窃窃私语,对未来既向往又不安。
灵晓默默跟在队伍中段,垂眸听着,将这些规矩记下。苏晓的花魂被她藏于袖中暗袋,仅传递出细微的好奇意念。
同行者中,有几名女弟子频频看向灵晓,眼神复杂。其中一名穿着粉色衣裙、容貌姣好、修为在练气四层(在这批新人中算佼佼者)的女子,目光中的嫉妒最为明显。她似乎颇为享受成为人群焦点,此刻风头被完全盖过,令她十分不快。
她故意放慢脚步,与灵晓并行,上下打量着她,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娇柔:“这位师妹看着面生得很,以前在黑石镇怎未见过?散修能练到三层,倒是不容易呢。不知师妹如何称呼?”
“姓灵。”灵晓目不斜视,淡淡回应。
“原来是灵师妹。”粉衣女子笑了笑,眼底却无笑意,“我姓李,单名一个娇字。家父乃是镇中百草堂的管事。往后入了宗门,你我姐妹正好互相照应。”她特意点明自己的家世,带着几分优越感。
灵晓只微微颔首,并未接话。
李娇碰了个软钉子,脸色稍沉,又似不经意般道:“灵师妹生得真是好模样,这般颜色,便是在主宗那边,怕也少见。只是这修真界啊,终究靠的是实力,光有一张脸,怕是难走长远呢。”语气中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周围几名明显以李娇为首的女弟子也跟着掩嘴轻笑,投来附和与审视的目光。
灵晓依旧神色平淡,仿佛根本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,只道:“李师姐说的是。”
李娇一拳打在棉花上,顿觉无趣,又见灵晓那副油盐不进、云淡风轻的模样,心头莫名火起,冷哼一声,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去。
队伍中其他男弟子大多偷偷看着灵晓,却无人敢轻易上前搭话。她的容貌带来惊艳,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却也自成屏障。
苏晓的意念悄悄传来,带着不满:“那个穿粉衣服的,说话真难听!灵晓,她是不是嫉妒你好看?”
“口舌之争,无谓之举。无需理会。”灵晓以神念平静回应。
不久后,一座依山而建的建筑群出现在众人眼前。青瓦白墙,云雾缭绕,虽谈不上多么宏伟壮观,却也颇具仙家气象,比黑石镇的粗犷风格精致许多。山门前立着一块巨石,上书“云岚宗”三个大字,笔力遒劲。
王执事将众人带至外门杂役管事处登记造册,领取了杂役服饰、身份令牌以及最初的宗门手册和一本最基础的《云岚练气诀》。
杂役管事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,修为在筑基初期,目光扫过新弟子,在灵晓脸上停顿了一瞬,闪过一丝诧异,但很快恢复如常,沉声道:“即入云岚宗,当守宗门规矩,勤勉修行,勿生事端。你等将被分往各处执役。”
最终,灵晓被分派到了灵药圃负责照料低阶灵草。这是一个需要细心和耐心的活计,相对清净,也符合她表现出来的水木灵根特性。而李娇,因其父打点,竟也被分到了药圃,还得了个小组长的闲职。
李娇得知分配结果,看到一旁的灵晓,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算计。
来到药圃分配的简陋住处,是四人一间的通铺小屋。同屋的另三位女弟子早已相识,见到灵晓进来,皆是一愣,随即交换了一个眼神,态度变得有些冷淡疏离。
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开口道:“哟,来了位天仙似的师妹?这屋子小,怕是容不下大佛呢。”
灵晓并未动怒,只寻了自己的空铺位,开始整理那套粗糙的杂役衣物和被褥,动作不疾不徐,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。
她的无视让那女弟子有些恼火,还想说什么,却被旁边人拉住,低声道:“算了,张师姐,王管事说了莫生事端……”
整理完毕,灵晓拿起那本《云岚练气诀》翻阅。功法粗浅,远不及她那无名残诀万一,但其中关于练气期各层的描述以及一些基础的灵力运用技巧,正是她目前需要了解的“常识”。
傍晚时分,药圃执事弟子前来分配明日任务。李娇作为小组长,拿着任务簿,趾高气扬地开始点名。
“赵雨,负责东三区凝露草浇水。” “钱慧,西一区除草。” …… “灵晓,”她抬起头,看向安静站在角落的灵晓,眼中闪过一抹不怀好意,“你去负责清理北边那片废弃的老药田。那里杂草丛生,碎石也多,费时费力,正好适合你这样的‘勤快人’。”那是一片公认的苦差事,无人愿去。
同屋的几个女弟子闻言,皆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。
灵晓抬眸,看了李娇一眼,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让李娇心头莫名一虚。
“好。”她只应了一个字,接过任务牌,转身便向屋外走去,似乎要去提前熟悉地方。
看着她淡然离去的背影,李娇用力攥紧了任务簿,指甲几乎掐进木柄里。对方那种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,比激烈的反驳更让她感到羞辱和愤怒。
“装什么清高!”她低声啐了一口,“一个练气三层的散修,仗着有几分颜色……看你能硬气到几时!”
袖中的苏晓传递出气愤的意念:“她分明是故意刁难!灵晓,我们为何要忍她?”
灵晓走在前往老药田的小路上,夜色渐浓,山间雾气弥漫。她感受着此间比黑石镇浓郁不少的灵气,神色依旧平静。
“蝼蚁呓语,何须在意。”她淡淡道,“我们的目标,不在此处。眼下,蛰伏与观察,更为重要。”
“况且,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这般经历,于你我心境,亦是一种历练。”
她抬头望向前方那片荒废的、被夜色笼罩的药田,目光幽深。麻烦或许避无可避,但如何应对,却大有学问。直接以力碾压固然简单,但于此刻的她而言,并非最佳选择。
在这云岚宗,她的修行,才刚刚开始。而首先需要修习的,或许是如何更好地“扮演”一个平凡的杂役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