沪市,瀚海资本总部,深夜。
整座楼层灯火通明,像一艘在黑夜中全速航行的战舰。作战会议室里,烟味、咖啡味和外卖盒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属于战场特有的、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气息。
钱明双眼布满血丝,但他精神矍铄,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老狼。他面前的巨大电子屏上,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各种信息节点,无数条数据流像交错的蛛网,最终都指向一个位于伦敦的坐标。
“再快点!”钱明拍着桌子,对着耳机低吼,“老K,技术组那边把防火墙再加固三层!对方已经察觉到了,正在销毁数据,我们是在跟时间赛跑!”
“明白!”老K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,带着电流的杂音和敲击键盘的噼啪声。
会议室里,一个戴着黑框眼镜,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人站了起来,他是数据分析组的组长阿哲。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手指在微型键盘上飞速跳动着,将一串串代码输入系统。
“钱总,我刚刚通过一个四年前的服务器冗余数据,找到了一个被加密的临时账户,资金流向与佳士得那场洽购会的匿名卖家高度重合。只要给我十分钟,我就能破解账户的真实身份信息!”阿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但更多的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。
“好样的,阿哲!”钱明狠狠一拍他的肩膀,力气大得让阿哲一个踉跄,“干得漂亮!这事儿要是成了,你小子头功!我让陆总给你包个天大的红包!”
“应该的,钱总。”阿哲低下头,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。
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,四周是同事们紧张而期待的目光,没人注意到,他放在桌下的左手,正死死地攥着一部私人手机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屏幕上,一道代表着希望的进度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。
百分之五十……
百分之七十……
百分之九十……
整个作战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,连钱明都忘了去点下一根烟,死死地盯着那道即将抵达终点的蓝色光条。胜利的曙光,仿佛触手可及。
就在进度条即将抵达百分之百的那一刹那,阿哲放在桌下的手机极轻地震动了一下,像一条毒蛇吐出的信子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右手在键盘上看似不经意地,多敲下了一个隐蔽的命令符。
屏幕上的进度条,瞬间卡住。
下一秒,那道蓝色的希望之光化作一片刺眼的、毫无意义的乱码。紧接着,整个数据追踪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,屏幕变得一片漆黑,只剩下一个红色的英文单词——“tERmINAtEd”。
“怎么回事?!”老K的咆哮声立刻从耳机里炸响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,“服务器连接被强制中断了!对方启动了物理销毁程序!妈的,就差一点点!”
整个作战室的气氛,瞬间从沸腾的顶点,跌入了冰冷的谷底。
钱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。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片刺眼的黑暗,感觉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,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努力,都在这最后一步,化为乌有。
“钱总……对不起,”阿哲转过身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懊恼和自责,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,“是我的失误,刚才太紧张,输错了一个指令……我……”
钱明烦躁地摆了摆手,他虽然暴躁,但不是不讲理的人。在这种高强度的对抗中,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。他只当是年轻人心理素质不过关。
“行了,别他妈自责了!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!”他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咖啡杯叮当作响,“所有人,给我从头再查!就算是一堆数据灰烬,也得给我把那个王八蛋的骨头渣子给扒出来!”
“是!”众人齐声应道,重新投入到绝望而繁重的工作中。
没有人注意到,阿哲悄然松开的、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左手。他低下头,装作重新投入工作的样子,眼底深处,却闪过一丝混合着恐惧、解脱和贪婪的复杂光芒。
在他那部私人手机上,一条刚刚收到的银行转账短信,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后面的那一串零,足以让他忘记自己是谁,也足以让他背叛一切。
……
阿尔卑斯山,木屋。
陆寒和苏沐雪并没有休息,他们也在等消息。
壁炉里的火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旺了,只剩下暗红的炭火,在静谧的夜里散发着最后的余温。苏沐雪靠在陆寒的肩上,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掉的红茶。她能感觉到,身边的这个男人,虽然表面平静,但整个身体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,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一箭。
“不会有事的。”她轻声说,不知道是在安慰他,还是在安慰自己。
陆寒没有回答,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。
就在这时,他的加密电话响了。
看到来电显示是钱明,陆寒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。这个时间点,如果成功了,钱明会发来捷报,而不是直接打电话。
他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陆寒,”电话那头的钱明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挫败,“出事了。”
陆寒的心沉了下去,但声音依旧平稳:“说。”
钱明把刚刚发生的一切,用最简练的语言复述了一遍,包括最后关头的功亏一篑,以及阿哲的“失误”。
“……那小子都快哭了,说是自己太紧张。我也没多说他,这种时候,谁都有可能犯错。”钱明的语气里满是懊恼,“白敬亭那老狐狸太狡猾了,防备得滴水不漏。现在线索全断了,明天的发布会,我们手上没有牌可以打了。”
电话这头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苏沐雪担忧地看着陆寒,她能感觉到,陆寒握着她的手,在一瞬间收紧了。
白敬亭的发布会,那顶“恶意资本”的大帽子,就像一把悬在瀚海资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他们原本以为找到了可以斩断绳索的利刃,却在最后一刻,刀断了。
许久,陆寒才缓缓开口,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,平静得有些可怕。
“钱明。”
“……我在。”
“你刚才说,对方启动了物理销毁程序。”
“对,老K那边确认的,服务器硬盘直接烧了,够狠的。”
陆寒的眼睛微微眯起,瞳孔里闪烁着一点冰冷的寒芒,像是极北之地的星辰。他没有去追问那个被烧毁的服务器,也没有去安慰任何人,而是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问题。
“阿哲输错的那个指令,作用是什么?”
钱明愣了一下,这个问题太专业了,他一个管宏观大局的,哪懂这个。他下意识地捂住话筒,冲着不远处埋头苦干的技术组吼了一嗓子:“老K!滚过来!老板问话!”
老K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跑了过来,接过电话:“老板,我是老K。”
“阿哲输入的错误指令,作用是什么?”陆寒重复了一遍问题。
老K回忆了一下,有些不确定地说:“我刚才复盘过日志,那个指令本身……很奇怪,它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攻击或者破解模块。它更像是一个……一个验证身份的后门密钥。一旦输入,就会向对方的服务器发送一个‘确认’信号,等于是在告诉对方——‘我在这里,可以动手了’。”
电话那头,死一般的寂静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钱明脸上的疲惫和懊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慢慢爬上来的、一种无法抑制的惊骇和震怒。他猛地转过头,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,目光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正坐在角落里,低着头,肩膀还在微微抽动,假装自责的年轻人。
原来,那不是紧张,是恐惧。
原来,那不是失误,是背叛。
原来,就在他们的心脏地带,一直潜藏着一条最致命的毒蛇。
ps:当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破,陆寒该如何揪出这只害群之马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