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明那一声用尽全力的嘶吼,在死寂的交易室里回荡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癫狂。
“谢了啊!陆寒你个臭小子!”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这份天降神兵的功劳,安在了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陆寒头上。在他朴素的认知里,除了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小子,没人有这么大的能量。
短暂的呆滞过后,整个交易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。
“活下来了!我们活下来了!”
“妈的!老子又可以按时还房贷了!”
“钱总牛逼!苏顾问牛逼!”
年轻的交易员们跳起来,互相拥抱着,一些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。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,他们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那种濒临爆仓、一切归零的绝望,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神经。
只有钱明,在最初的激动过后,迅速冷静了下来。他不是傻子,他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、带着欧洲古老家族徽记的交易席位代码,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
陆寒在国内的人脉和能量,他一清二楚。但要说他能一个电话就调动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资金来救场……那不是扯淡吗?那帮眼高于顶的欧洲老钱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?
他转过头,目光如炬,死死地盯住了苏沐雪。
整个交易室里,只有她,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冷静。在神兵天降的那一刻,她脸上没有惊喜,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,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。
“是你干的?”钱明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审问味道。
苏沐雪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,轻轻抿了一口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她只是看着屏幕上那片已经变成多头狂欢的红色,轻声说:“安德烈这种人,在华尔街树敌太多。有人想借我们的手,给他一个教训,很正常。”
这个解释天衣无缝,却无法说服钱明。
“教训?”钱明冷笑一声,他走到苏沐雪面前,压低了声音,像一头嗅到危险的野狼,“沐雪,咱们是自己人,别跟我来这套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更何况是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欧洲贵族送来的满汉全席。他们救了我们,条件呢?他们想要什么?”
苏沐雪沉默了。她抬起头,看着钱明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锐利的眼睛,她知道,自己瞒不过这个看似粗鲁,实则心思缜密如发的男人。
“老钱,”她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,“有些事情,知道了,对你,对瀚海,都没有好处。你只要明白,我们暂时安全了。”
“暂时?”钱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,“暂时是多久?一天?一个礼拜?等这帮活雷锋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,再把我们连骨头带肉一起吞了?”
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。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,让他浑身难受。他宁愿跟安德烈真刀真枪地死磕到底,也不愿意欠下这种来路不明、代价未知的人情债。
“你只要记住,”苏沐雪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从今天起,瀚海资本的每一个决策,都不再只代表我们自己。我们被架上了一个更大的棋盘,每走一步,都要小心。因为棋盘边上,坐着一群我们惹不起的旧神。”
她的话,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钱明心里最后一丝侥幸。
他明白了。他们没有活下来,只是从一个屠宰场,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华丽、更隐蔽的祭坛上。他们不再是猎物,而是变成了……祭品。
……
纽约,曼哈顿中城,秃鹫基金总部。
“砰!”
一只价值上千美元的水晶威士忌杯,被狠狠地砸在地上,碎成了一地晶莹的残渣。
安德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优雅笑容的脸,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,显得格外狰狞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双眼赤红,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道由欧洲资本筑起的、坚不可摧的防线。
“克劳斯……罗斯柴尔德……冯·霍夫曼……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名字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这帮躲在古堡里发霉的老东西,居然敢联合起来坏我的事!”
他不是傻子,他瞬间就明白了。
这不是一次救援,这是一次羞辱。
这帮欧洲的旧日支配者,在用这种方式,向他这个华尔街的新贵宣告:这个世界,依然遵循着古老的秩序。你这条鲨鱼,可以在浅水区撕咬小鱼,但休想染指属于我们的深海。
而瀚海资本,就是他们用来打他脸的那只手套。
“安德烈先生……”副手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“查!”安德烈猛地转身,对着他咆哮,“给我查!这家瀚海资本,到底跟这帮老东西有什么关系!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每一个人!我要知道那个叫陆寒的,到底是何方神圣!”
他输了,输得莫名其妙,输得憋屈至极。
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,他精心策划的猎杀,非但没有成功,反而因为欧洲资本的强势介入,导致黄金价格V形反转,一路飙升。他砸下去的巨额空单,此刻正被死死地套在山顶上,变成了天文数字般的亏损。
他,华尔街的屠夫,成了别人餐桌上的烤火鸡。
“还有!”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凶光,“把这家公司的所有资料,都给我整理出来。既然老东西们喜欢这条来自东方的金鱼,那我就先把这条鱼的鳞片,一片一片地拔下来,看看他们会不会心疼!”
他不会善罢甘休。旧神的威严激怒了他,也点燃了他骨子里最深处的毁灭欲。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挑衅一头受伤的鲨鱼,会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。
……
“哐当……哐当……”
绿皮火车钻进了一个长长的隧道,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,只剩下应急灯昏黄的光。
陆寒靠在窗边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那股撕裂般的剧痛,已经彻底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弥漫在四肢百骸的、深深的疲惫感,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。
但他的精神,却异常的清醒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远方那根与他灵魂相连的线,不再紧绷欲断。那股代表着瀚海资本命运的“势”,已经从崩溃的边缘,被一股更强大、更古老、更沉稳的力量强行托住了。
危机解除了。
但他心里,却没有丝毫的轻松,反而涌起了一股更深层的、挥之不去的寒意。
那股新出现的力量,太庞大了,庞大到让他感到陌生和敬畏。它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,虽然暂时平息了风暴,但它的每一次呼吸,都可能掀起更可怕的滔天巨浪。
瀚海资本,到底发生了什么?钱明和苏沐雪,究竟做了什么?
陆寒掏出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手机,犹豫了许久,终究还是没有开机。
他怕,怕看到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。
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,试图继续那种放空的状态,但再也做不到了。他的大脑,像一台重新启动的精密仪器,开始疯狂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。
是谁在最后关头出手?目的是什么?瀚海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?
一个个问题,像无数只蚂蚁,在他心头啃噬着,让他坐立难安。
他忽然发现,这种身处局外、一无所知的无力感,远比亲临一线、直面炮火,要痛苦一万倍。
……
上海,瀚海资本总部。
已经是凌晨四点,Ex黄金市场已经休市。
交易室里,大部分员工已经回去休息,只剩下钱明和苏沐雪,还有几个核心部门的主管,在进行复盘。
死里逃生的兴奋劲过去后,一种沉重的、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。
大家都不是傻子,都明白今晚的胜利,不是靠自己打下来的。他们就像一个在街头斗殴中快被人打死的小混混,突然被路过的国王卫队救了。人家不是为你出头,只是单纯看不惯那个对手而已。
这种感觉,很屈辱。
“好了,都回去休息吧。”钱明挥了挥手,声音里满是疲惫,“天大的事,也得等睡醒了再说。”
众人如蒙大赦,纷纷起身离开。
空旷的会议室里,只剩下钱明和苏沐雪。
钱明给自己点了根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,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泛白的天际线,一言不发。
就在这时,苏沐雪放在桌上的那部黑色加密手机,屏幕忽然亮了一下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。
那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。
苏沐雪拿起手机,看了一眼,她的瞳孔,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钱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,皱眉问道:“怎么了?那帮活雷锋发来账单了?”
苏沐雪没有回答,她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转向钱明。
屏幕上,只有一行简短的、用德语写成的话。
“Sch?ne puppe. wir m?gen es.”
下面跟着一张照片。
照片上,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的男人,正靠在绿皮火车的窗边,闭着眼睛,眉头紧锁,似乎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是陆寒。
钱明手里的烟,啪嗒一声,掉在了地上。一股彻骨的寒意,从他的尾椎骨,瞬间窜上了天灵盖。
ps:旧神的要求浮出水面,陆寒成了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棋子,他该如何破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