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断电话,陆寒没有立刻转身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后那具温软的身体,以及环绕在腰间那双带着一丝凉意的手,此刻却像一道最坚固的堤坝,将窗外所有的风雪与寒意,都隔绝在外。
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过去,他像一匹独狼,在黑暗的丛林里独自舔舐伤口,独自面对危机,所有压力都由自己一肩扛起。他习惯了孤独,甚至享受孤独,因为孤独意味着绝对的冷静和不受干扰的判断。
可现在,他不再是独自一人。
他轻轻地、用自己的手,覆盖住了环在身前的那双纤细的手。她的指尖微颤,像是受惊的蝶翼,但没有退缩。
“苏沐雪。”
陆寒转过身,没有挣开她的怀抱,两人就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面对面站着,近到可以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,她身上是清冷的雪松香,他身上是未散尽的威士忌醇香,混合在一起,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。
“嗯?”苏沐雪仰起头,壁炉的火光在她清亮的眸子里跳跃,像两簇温暖的火焰。
“谢谢你。”陆寒说。
这不是一句客套话,也不是为了感谢她找到了那条关键的线索。
苏沐雪懂。
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,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:“瀚海资本的陆总,也会说谢谢?”
陆寒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,之前那股因白敬亭而起的冰冷杀伐之气,在她的笑容里,如同春日暖阳下的冰雪,悄然融化。
他忽然发现,和她在一起,再大的风浪,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。心里最紧绷的那根弦,有了一处可以安放的、柔软的角落。
“我只是在想,”陆寒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,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,“白敬亭千算万算,恐怕也算不到,他想掀我的棋盘,结果他最宝贝的那件古董花瓶,先被你找到了裂缝。”
“我只是把裂缝指给你看,”苏沐雪的视线没有闪躲,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,“但敢直接拿起锤子,对准裂缝敲下去的人,是你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,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狡黠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,陆先生,我这次的‘咨询服务’,从分析情报到提供战略突破口,全程贴身服务,质量可以说是业界顶尖了。关于那个咨询费……”
她故意拉长了尾音,像一只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小猫,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猎物的反应。
陆寒先是一愣,随即失笑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“讨债”的女人,明明掌管着百亿基金,此刻却像个斤斤计较的小财迷,这巨大的反差非但不违和,反而可爱得让他心头一动。
“苏小姐放心,”陆寒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,他微微低下头,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,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,“我陆寒向来说话算话。之前说过的代价,随时可以兑现。”
空气,再一次变得暧昧而炙热。
窗外的风雪呼啸,成了这间温暖小屋里唯一的背景音。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正旺,噼啪作响,像是在为这逐渐升温的气氛伴奏。
苏沐雪的心跳,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。
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,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,带来一阵酥麻的痒。她看到他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里,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有些慌乱的影子。
那里面,没有玩笑,只有一种让她脸颊发烫的认真。
“那……我该怎么收取呢?”苏沐雪发现自己的声音,竟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这个问题问出口,她就有些后悔了。这几乎像是一种邀请。
陆寒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,静静地凝视着她,仿佛要将她吸进那片星空里。
然后,他缓缓地、却又无比坚定地,抬起手,用温热的指腹,轻轻地抚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。他的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。
苏沐雪的身体僵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看着他慢慢地、慢慢地俯下身。
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。她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,能看清他眼中那化不开的温柔与专注。
最终,一个温热而柔软的触感,落在了她的唇上。
起初只是轻轻的触碰,带着一丝试探。
像雪花落在温泉上,瞬间融化。
苏沐雪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,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环在陆寒腰间的手,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。
这个无声的回应,像是一道许可。
陆寒不再克制。
这个吻,从试探,逐渐变得深入而缠绵。它不像金融市场上的博弈那样充满了算计和交锋,也没有面对强敌时的冷酷与决绝。
它只是纯粹的、不含任何杂质的情感流露。
有这些天并肩作战的默契,有患难与共的相互扶持,有彼此欣赏的惺惺相惜,还有那份早已超越了事业羁绊、在心中悄然萌芽的,名为“爱情”的种子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两人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,这个吻才终于停下。
陆寒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,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,交织在一起,分不清彼此。
谁都没有说话。
但他们都明白,从这一刻起,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不一样了。
他们不再仅仅是盟友,不再仅仅是商业伙伴。
“这个……咨询费,”陆寒的嗓音因为刚才的吻,而带上了一丝沙哑,却又性感得要命,“还满意吗?”
苏沐雪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,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,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
陆寒低低地笑了起来,胸腔的震动,通过紧贴的身体,清晰地传给了她。
他收紧手臂,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,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发顶。窗外依旧风雪漫天,但他的世界里,已是春暖花开。
……
与此同时,万里之外的沪市。
夜已深,但沪市博物馆的馆长办公室里,灯火通明。
年过花甲的王馆长挂断了那个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奇怪电话,但他没有立刻休息,而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久久没有动弹。
陆寒。瀚海资本。
这个最近在金融圈搅动起无边风云的名字,他自然有所耳闻。
这样一个大人物,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来,询问一件十五年前的、早已尘埃落定的捐赠事宜?
研究企业社会责任?
这种理由,骗骗刚出校门的实习生还行,想骗他这只老狐狸,还嫩了点。
王馆长缓缓站起身,踱步到办公室里间的一个恒温恒湿的密室前。他输入密码,打开厚重的防盗门。
密室中央,静静地挂着一幅画。
北宋范宽的《溪山行旅图》仿作,但即便是仿作,也是出自名家之手,价值连城。画的下方,有一个精致的铭牌,上面刻着——“白敬亭先生捐赠”。
这个展厅,就叫“敬亭厅”。
王馆长看着这幅画,这幅他曾经引以为傲、视若珍宝的镇馆之宝,此刻,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。
艺术是纯粹的,承载它的殿堂,也应该是一尘不染的。
陆寒那句话,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,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他想起白敬亭每次来博物馆,都一副儒雅谦和的模样,与自己品茶论画,畅谈文化传承,那份风度,曾让他无比欣赏。
可如果……
如果捐赠这幅画的钱,来路并不那么“纯粹”呢?
如果那个备受赞誉的“青禾基金会”,背后真的和什么见不得光的组织有关联呢?
那这幅画,挂在这里,就不再是荣耀,而是一种莫大的讽刺。是他王某人一生的污点,更是这家百年博物馆的耻辱!
王馆长越想,心越乱,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他拿出手机,犹豫了许久,最终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喂,是纪委的老李吗?我是博物馆的老王啊。有件事,我想……跟你当面聊一聊,对,很重要。”
ps:一个看似无害的问询电话,在这潭深水中,会搅动起怎样致命的漩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