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头的钱明,像是被扼住了喉咙,狂喜的笑声被硬生生掐断,只剩下粗重的喘息,和对那天文数字般亏损的恐惧。
陆寒没有立刻回答他,只是将目光从美元指数那根断崖式下跌的K线上移开,落在了苏沐雪的脸上。她眼中的震撼还未完全褪去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,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都看穿。
“胖子,”陆寒的声音平静如初,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,“别急,让子弹再飞一会儿。”
“飞你个头啊!再飞我们就要去南极要饭了!”钱明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,“这他妈不是子弹,这是洲际导弹!老陆,我们是不是该平仓了?现在跑,至少还能保住底裤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,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他自己的一声怪叫,那声音的穿透力,几乎要刺破陆寒的耳膜。
“我……操?”
钱明的语调,在零点一秒内,完成了从绝望深渊到狂喜之巅的垂直拉升。
“涨……涨了?不,是绿了!我们的美元空单绿了!我操!我操操操!”钱明彻底语无伦次了,背景音里,他似乎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,对着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员工们疯狂咆哮,“别他妈哭了!都给我笑!谁他妈再哭就给我滚蛋!我们赚了!我们把地球都给赚下来了!”
“老陆!你他妈是不是把美联储的服务器给黑了?!”钱明的吼声再次从听筒里传来,这一次,充满了荒诞的崇拜和无法理解的敬畏,“美元崩了!跟跳楼一样!这……这不科学啊!全世界都在避险,美元怎么会崩?”
“因为船上唯一的救生圈,被船长亲手戳破了。”陆寒淡淡地解释。
“船长?你是说迈达斯?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?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?”钱明百思不得其解。
“不,他们也赚了。”陆寒的目光变得幽深,“他们赚到了一个,可以和我们坐下来,好好谈一谈的机会。”
钱明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神仙打架的逻辑,但他不在乎。他只知道一件事:“我刚才让财务拉了一下数据……老陆,我们这次……赚了多少,我不敢说,我怕说出来,咱们公司的服务器会因为幸福而过载。我只想问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那个白敬亭的巨鲨资本,是不是可以从我的通讯录里拉黑了?”钱明的声音里,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快意。
陆寒还没回答,苏沐雪已经将一台平板电脑推到他面前。上面是一条刚刚弹出的财经快讯:【巨鲨资本因持有大量原油多头及美元多头合约,在一小时内遭遇毁灭性打击,目前已向交易所申请暂停交易,据传其创始人白敬亭已紧急送医。】
“我想,他可能暂时没空接你电话了。”苏沐雪的嘴角,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钱明那肆无忌惮的笑声,几乎要让整栋瀚海资本的大楼都为之震动,“活该!我这就去订一万份韭菜盒子!必须是巨鲨资本同款包装!我要让他们公司的清洁工,都能吃上我们的庆功宴!”
挂断钱明那依旧在亢奋状态的电话,木屋里再次恢复了宁静。
但这一次,宁静中不再有等待的煎熬,而是多了一种沉甸甸的、名为“胜利”的重量。
苏沐雪站起身,走到酒柜前,为两人再次斟满了那瓶罗曼尼康帝。殷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曳,映照着她复杂的眼神。
“他们不是你的盟友。”她走到陆寒身边,将酒杯递给他,语气肯定,“他们只是在某一刻,恰好想拆掉同一栋楼。你扔了炸药,他们点了引信。现在楼塌了,我们都站在废墟上,看着对方,想知道接下来,是重建,还是继续厮杀。”
陆寒接过酒杯,与她轻轻一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说对了一半。”他抿了一口酒,任由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,“他们不是想拆楼,他们是想把这片地基,都换掉。”
他看着苏沐雪,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、毫无保留的疲惫。
“我一直在想,我的天赋,到底能看到多远。是几分钟后的K线,是一场风暴的来临,还是一个时代的终结?”他轻声说,“直到今晚,我才明白,我看到的,从来都不是未来。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是逻辑。是隐藏在海量数据和人心欲望之下,那条最冰冷、最残酷的逻辑链。我看到了克雷贝尔银行的贪婪必然导致毁灭,我看到了原油泡沫的脆弱,我看到了华尔街的傲慢终将自食其果。这些,都是写在墙上的答案,只是大多数人选择视而不见。”
陆寒放下酒杯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已经停歇的风雪。
“但我唯独看不透一件事——人心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不知道迈达斯基金背后的人,到底想要什么。我只能赌,赌他们对这个旧世界的厌恶,和我一样深。我赌他们也需要一场彻底的毁灭,来为他们的新世界扫清障碍。我赌他们需要一个‘局外人’,来引爆第一颗炸弹,而他们,可以顺理成章地扮演救世主的角色。”
“我做的这一切,做空原油,做空股市,甚至做空美元,都只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一件事。”
陆寒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沐雪。
“证明我,瀚海资本,有资格成为掀翻这张牌桌的力量。我们不是来分一杯羹的,我们是来制定新规则的。这个,就是我递上去的‘投名状’。”
苏沐雪的心脏,因为他这番话而剧烈地跳动起来。
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他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、依靠天赋在市场里搏杀的年轻人,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、决胜千里的金融巨鳄。
他是一个站在时代废墟上的思想者,一个试图与神明对弈的疯子。
而自己,心甘情愿地,成了他最疯狂计划的执行者。
这种感觉,让她感到一丝恐惧,但更多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灵魂共振般的战栗。
“我们赢了。”她走上前,伸出手,轻轻抚平了他眉宇间因为长期紧绷而留下的褶皱,“但你也把自己,推到了牌桌的最中央。”
陆寒握住她的手,她的指尖微凉,却带着让他心安的力量。
“至少,我不是一个人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那台一直显示着南极地图的笔记本电脑,再次发出了“叮”的一声轻响。
又一封来自“加百列”的加密邮件,弹了出来。
邮件的内容,不再是单个的词语。
那是一行优雅的拉丁文,下面附着一行英文翻译。
Alea iacta est.
(the die is cast.)
紧接着,第二行文字浮现出来。
“the real game begins. wele to the table.”
(真正的游戏开始了。欢迎上桌。)
ps:当魔鬼向你发出晚宴的邀请,你是选择带上餐刀,还是带上圣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