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3章：数学的审判，以及唯一的答案
交易室里，时间仿佛被那两个冰冷的数字——6.18和3.14——彻底冻结。
“现在，你还要我给你证据吗？”
陆寒的声音不响，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，将林曦用理性和纪律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，砸得粉碎。
证据？
林曦的大脑，那台永不停歇的分析仪器，第一次出现了乱码。她一生都在与证据打交道，物证、人证、数据链、逻辑闭环。那些是可以被装进证物袋，可以被写进报告，可以呈上法庭的东西。
可眼前的男人，给了她什么？
一个黄金分割率，一个圆周率。
这算什么证据？这近乎于巫术，是神棍才会宣扬的数字玄学。
但林曦知道，这不是。
当这两个代表着宇宙终极和谐与理性的数字，被用作一场屠杀的签名时，它所传递的，是一种极致的傲慢，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，属于“神”的视角。共济联盟不是在犯罪，他们是在“创作”，而AG-2406合约，就是他们染血的画布。
她看着陆寒，这个男人用一种她从未理解的方式，破译了敌人的语言。他没有用更高级的技术，而是用更底层的哲学。
这一刻，她终于明白，他们面对的，是一种怎样的存在。常规的战争法则，在这里已经失效。
她输了。
不是输给了陆寒的胆量，而是输给了他所展现出的，对这场暗黑博弈的理解深度。
她缓缓地，几乎是艰难地，抬起手，对着耳麦里的某个频道，用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决绝的语调，下达了她职业生涯中最不可思议的一道指令。
“‘鱼塘’计划，启动。A级优先。行动代号……‘瀚海’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，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重复，行动代号‘瀚海’。总指挥，陆寒。”
指令下达的瞬间，苍狼那紧绷如弓弦的身体，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。他看向陆寒的眼神，彻底变了。那不再是审视和戒备，而是一种战士对一个合格指挥官的，最纯粹的认可。他不懂金融，但他懂杀气。刚刚那一瞬间，他从陆寒身上，感受到了比他见过的任何敌人都更恐怖的，同类的气息。
他对着陆寒，微微颔首。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，却代表着一支国家最精锐力量的，暂时臣服。
“妈的……”
钱明那一声充满复杂情绪的低骂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。
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，感觉两条腿都软了。他伸手想掏烟，摸了个空，又烦躁地抓了抓花白的头发。
“老子当年在侦察连，最牛逼的一次，也就是往团长的吉普车轮胎底下塞了俩仙人球。你小子倒好，直接把总部的指挥刀抢过来，还让总部给你当参谋。”他看着陆寒的背影，又哭又笑地摇着头，“这要是搁我们那会儿，枪毙你五分钟都算轻的。”
苏沐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，她靠在身后的操作台上，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，紧紧贴在皮肤上，传来一阵冰凉。她看着陆寒，看着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，只是一次普通的投研会议。
王董和李董对视一眼，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恐惧。他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，对着陆寒和林曦的方向，僵硬地鞠了个躬，然后像两只受惊的兔子，几乎是逃也似地溜出了交易室。
他们明白，从今天起，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，说的任何话，都将是他们此生需要烂在肚子里的最高机密。
“总指挥，”林曦的称呼变了，尽管语气依旧生硬，但那份居高临下已经荡然无存，“你的第一道指令是什么？”
陆寒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金融中心。华灯初上，无数条车流汇成金色的光河，奔流不息。在这片繁华之下，一场看不见的，却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，正在酝酿。
“战争已经开始了。”他转过身，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，“但我们对敌人，几乎一无所知。”
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林曦身上。
“我要你的人，动用一切权限，在十二小时内，给我一份名单。”
“什么名单？”
“AG-2406合约，全球范围内，所有已知的，或者潜在的多头持仓机构名单。”陆寒的声音冷静而清晰，“我需要知道他们的资金规模、持仓成本、风控策略、过往交易习惯，以及……基金经理的全部个人资料。”
林曦的眉毛拧了起来：“这涉及到大量的商业机密和个人隐私，很多在海外，我们……”
“这是命令，林组长。”陆寒打断了她，“共济联盟要办一场献祭。我们总得知道，祭品都有谁。他们是我们的敌人，是我们的朋友，还是……只是些挡在我们和共济联盟之间的，无辜的血肉。”
他的话，让钱明和苏沐雪心头一凛。
“除了机构，我还要另一份名单。”陆寒补充道，“国内所有券商、期货公司，持仓量在前一百名的个人大户。我需要知道我们的同胞，有多少人已经把头伸进了这台绞肉机。”
林曦沉默了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可以。十二小时后，东西会发到这台终端上。”
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台加密平板。
“还有，”陆寒看向苍狼，“从现在起，我需要瀚海资本所有核心人员的24小时安保。我不想在开战前，我的技术总监因为‘煤气泄漏’而住院，或者我的风控官因为‘刹车失灵’而错过关键的交易指令。”
苍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再次郑重颔首。
“好了，”陆寒拍了拍手，仿佛刚才只是布置了一场周末的郊游计划，“现在，解散。养足精神，天亮之后，有的忙了。”
林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，带着她的人，如潮水般退去。交易室的门被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巨大的房间里，只剩下陆寒、苏沐雪和钱明三个人。
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大战之后的虚脱和疲惫。
“小子，”钱明晃悠悠地站起来，走到陆寒身边，抬手想拍他的肩膀，手举到一半，又放下了。他端详着陆寒，像在看一个怪物，“你告诉我，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？是cpU还是八卦图？”
陆寒笑了笑，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，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，连笑容都带着一丝倦意。
“是账单。”
“什么？”钱明没听清。
“下个月的信用卡账单。”陆寒重复了一遍，然后走到苏沐雪身边。
苏沐雪一直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她从旁边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，递到他面前。
陆寒伸手去接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，他的手，几不可察地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他迅速地稳住手，若无其事地接过水杯，一饮而尽。
但那转瞬即逝的颤抖，没有逃过苏沐雪的眼睛。
她的心，猛地揪了一下。她没有问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衣领，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一只疲惫的鸟。
“累了就去休息一下。”她的声音很轻。
“嗯。”陆寒点了点头，感受着从她指尖传来的，那一点点温暖的，属于人间的气息。
刚才那片血色雪原的幻象，带来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冲击，还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感。他知道，天赋的每一次进化，每一次超负荷使用，都在向他的身体，索取着某种代价。
就在这时，那台被林曦留在会议桌上的加密平板，屏幕忽然亮了起来，发出“滴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这么快？”钱明凑了过去，“不是说十二小时吗？这帮人的效率也太他妈高了。”
屏幕上，一份被紧急加密传输过来的文件已经接收完毕。
苏沐雪也走了过去，站在陆寒身后。
陆寒伸手，点开了文件。
一份长长的名单，出现在三人面前。正是他要求的，AG-2406合约的全球主要多头持仓机构。
名单的最上方，是几家华尔街的二线对冲基金，还有一些欧洲的家族办公室，持仓量巨大，符合共济联盟“祭品”的画像。
陆寒的目光一行行向下扫去。
钱明也在旁边看着，嘴里啧啧有声：“嚯，这家伙，‘阿波罗全球’，我知道，风格激进得很，这回死定了。还有这个‘圣殿骑士资本’，名字起得挺唬人，估计也要去见上帝了。”
陆-寒的目光，忽然停在了名单的中间位置。
那是一个不算起眼的名字。
【雪峰控股（香港）有限公司】
持仓量：白银期货多头合约，12,000手。
建仓均价：28.5美元\/盎司。
钱明看到这个名字，愣了一下，挠了挠头：“雪峰控股？没怎么听过，香港那边的小私募？”
陆寒没有说话，他的脸色，在一瞬间，变得有些古怪。
而他身后的苏沐雪，在看到“雪峰控股”这四个字时，身体猛地一僵，原本温润的眼神，瞬间被一种混杂着震惊、迷茫与痛苦的复杂情绪所取代。
她的嘴唇微微张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搭在陆寒肩上的手，不自觉地收紧，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衣服里。
“怎么了？”钱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。
苏沐雪没有回答，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，仿佛那不是一个公司，而是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，禁忌的符号。
陆寒缓缓地回过头，看着脸色煞白的苏沐雪，轻声问出了那个让空气都凝固的问题。
“苏沐雪，雪峰控股……董事长，是不是叫，苏振邦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