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5章:合影里的两个魔鬼,与一个答案
交易室里,只剩下服务器机柜风扇单调的嗡鸣。
那张薄薄的,已经泛黄的黑白合影,落在陆寒的掌心,却仿佛有千斤之重。照片上的两个男人,风华正茂,站在日内瓦湖畔,身后是喷泉与远山。他们的笑容里,洋溢着那个时代特有的,对未来毫无保留的野心和自信。
一个,是苏沐雪的父亲,苏振邦。
另一个,是白宇飞的父亲,巨鲨资本的掌门人,白敬亭。
两个本该是死敌,是他这场战争中位于天平两端的男人,此刻,却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张照片里,亲密地并肩而立,像一对最好的兄弟。
陆寒感觉自己的大脑,像一台被输入了悖论程序的超级计算机,正在疯狂运转,濒临宕机。他之前构建的所有逻辑,所有关于共济联盟、关于瀚海与巨鲨的对立、关于这场“最终收割”的推演,都在这张小小的照片面前,出现了一个巨大的,无法解释的黑洞。
苏沐雪看着陆寒骤然凝固的表情,那张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,变得更加透明。她知道,陆寒一定看出了什么,一些比她父亲身陷囹圄更可怕的东西。
“他们……”她的声音像游丝,在空旷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,“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,最好的……合伙人。”
陆寒的视线,终于从照片上那张年轻的,甚至还带着几分书生气的白敬亭脸上挪开,落回到苏沐雪苍白的脸上。
“合伙人?”
“嗯。”苏沐雪点了点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,像是在回忆,又像是在呓语,“在我很小的时候,白叔叔经常来我们家。他会给我带瑞士的巧克力,会把我举过头顶。我父亲说,白叔叔是这个世界上,他最信任的人。他们一起创立了雪峰控股的雏形,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很小的投资顾问公司。”
她的叙述很平静,没有波澜,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“后来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白叔叔来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我最后一次见他,是在我初中的时候。那天晚上,他们在书房里吵得很凶,我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。第二天,白叔叔就走了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他。父亲也再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,家里所有和白叔叔有关的照片,也都不见了。除了……这一张。”
陆寒的心,一点点沉下去。
这不是简单的商业分歧,朋友决裂。摔东西,争吵,抹去一切痕迹。这更像是一场背叛,一场你死我活的决裂。
而现在,二十多年后,白敬亭,这个曾经最亲密的战友,成了主导这场屠杀的幕后黑手之一。而苏振邦,这个曾经的兄弟,成了祭坛上最显眼的祭品。
这已经不是金融了。
这是莎士比亚的悲剧。
“所以,你父亲这次的疯狂举动,重仓白银多头……”陆寒的声音很低,他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,“他是在……赌?赌白敬亭会念及旧情?还是说,他掌握了什么白敬亭的把柄,认为他不敢真的动手?”
苏沐雪痛苦地摇了摇头,眼泪终于决堤,无声地滑落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……”她像个无助的孩子,反复重复着这句话。
陆寒沉默了。
他能洞察市场的逻辑,能预见数据的走向,甚至能穿透人心的贪婪与恐惧。但他无法凭空去还原一段尘封了二十年的恩怨。
就在这时,交易室的门被“砰”的一声推开。
钱明回来了,左手拎着两瓶最便宜的绿瓶二锅头,右手捏着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,脸上带着一种“老子是来奔丧”的悲壮表情。
“来,都别扛着了。天塌下来,有酒顶着。喝!喝完了,是哭是骂,是上天台还是去掀桌子,老头子我都陪着!”他把酒和烟重重地拍在会议桌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然后,他才看清房间里的景象。
陆寒蹲在地上,苏沐雪蜷在椅子里流泪,两人中间的地板上,还掉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旧照片。
气氛,比他离开时,还要压抑一百倍。
钱明脸上的悲壮瞬间凝固,他挠了挠头,小心翼翼地问:“怎么了这是?我出去这一会儿,你们又发现什么了?难不成……这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?”
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两个男人。
这句话,像一个荒诞的楔子,硬生生楔入了这凝固的悲剧氛围里,让空气产生了一丝裂缝。
陆寒捡起照片,站起身,没有理会钱明的插科打诨。他将照片翻了过来。
照片的背面,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,已经有些褪色的字迹。
“赠吾挚友振邦,待我执掌命脉,你我共立云端。——白敬亭。”
字迹龙飞凤舞,锋芒毕露,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气。
执掌命脉……
共立云端……
陆寒看着这八个字,再联想到白敬亭后来创立的“巨鲨资本”,以及共济联盟那套“清洗财富”的逻辑,一个恐怖的念头,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。
白敬亭,从一开始,他的目标就不是简单的赚钱。他要的,是“命脉”,是规则的制定权。
而苏振邦,这个他曾经的“挚友”,或许从一开始,就只是他通往“云端”路上的一块垫脚石。现在,这块垫-脚石碍事了,就要被一脚踢开,甚至碾碎。
“畜生。”钱明也凑过来看到了那行字,他只吐出了这两个字。混迹江湖一辈子,他见过的恶人不少,但这种将兄弟情义当作笔墨文章,随时可以撕毁的伪君子,最让他不齿。
陆-寒的目光,重新落回那个防火文件袋上。
苏沐雪说,父亲让她把这份文件交给一个“能信任的人”。
可文件袋里,只有一张合影。
这不合逻辑。
如果苏振邦真的预感到了危险,他留下的,绝不可能只是一段让人心碎的回忆。他一定会留下……武器。能反击的,或者至少能保命的武器。
陆寒拿起那个空空如也的文件袋,对着灯光。
很薄,很普通。
他用手指,仔细地,一寸一寸地,从里到外,重新触摸着文件袋的材质。当他的指尖划过文件袋的底部时,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,不连贯的硬度。
像是在平整的布料下,藏着一根极细的缝合线。
他的心跳,漏了一拍。
他当着苏沐雪和钱明的面,没有丝毫犹豫,用指甲扣住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,用力一撕。
“嘶啦——”
防火材料应声而开,露出了里面的夹层。
夹层里没有别的东西。
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,像银行票据一样大小的,深蓝色的纸。
纸的质感很特殊,不是纸,也不是布,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光泽。
陆寒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。
那不是什么合同,也不是什么账本。
那是一张会员凭证。
凭证的最上方,印着一个古朴而神秘的徽记——圆环,权杖,以及权杖顶端那只洞察一切的眼睛。
而在徽记之下,是一串烫金的编号,以及一个名字。
【编号:G-77-b】
【持有人:白敬亭】
钱明看不懂这是什么,只觉得这玩意儿透着一股邪性。
苏沐雪的眼中,也全是茫然。
但陆寒在看到这串编号和名字的瞬间,全身的血液,仿佛都冲上了头顶!
他想起来了。
在林曦给他的那份关于“鬼影”的绝密档案里,提到过一个细节。“鬼影”每一次行动后,都会用一种无法追踪的方式,向一个特定的账户,转移一笔固定数额的资金。那笔钱不多,像是一种“什一税”,一种例行的奉献。
而那个收款账户的代号,就是——
G-77。
陆寒猛地抬起头,看着苏沐雪,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嘶哑。
“你父亲……是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?!”
这不是疑问,而是质问。
因为这张凭证的出现,将整个事件的性质,彻底颠覆了。
如果说,苏振邦只是白敬亭阴谋下的一个受害者,那么一切都还在商业仇杀的范畴内。
可他手里,竟然握着一张属于白敬亭的,通往某个神秘组织核心的身份凭证。
这意味着,苏振邦根本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。
他是一头闯进了魔鬼巢穴,并且偷走了魔鬼心脏的……疯子。
而他现在,被魔鬼围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