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7章:掀桌子的旧敌,与棋盘外的将军
白宇飞。
这三个字,像一根生锈的钉子,从钱明记忆的角落里被拔了出来,带着腐烂的血肉。
加密通讯器上那行嚣张的问句,与钱明脑海里那张永远挂着轻蔑笑容的年轻面孔重叠在一起。
【如果我把桌子掀了呢?】
钱明看着这句话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他这辈子,见过掀桌子的,见过砸场子的,也见过直接掏枪的。他自己就干过不少。
但这是他第一次,在这么一个科幻片似的玩意儿上,收到这么一句充满了江湖气的威胁。
他妈的,这感觉就像两个神仙在天上用飞剑斗法,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二流子,大喊一声“我尿尿呲你信不信”。
荒诞,但有效。
π和e的游戏,钱明看不懂,那种恐惧是源于未知。
但掀桌子,他太懂了。那意味着纵火、断电、物理攻击服务器、甚至绑架。那是属于凡人的,最直接也最肮脏的暴力。
他那只刚刚习惯了敲击光滑屏幕的粗糙手指,下意识地又想去摸索口袋里的红塔山。
落空了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笔挺的西装,感觉像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肤。这身衣服属于“cEo钱明”,而刚才那一瞬间,他差点变回了“老鬼钱明”。
他定了定神,没有丝毫犹豫,将白宇飞的信息,连同一个他自己加上去的,代表着“极度危险”的红色骷髅头图标,一起戳了上去。
他现在是U盘,U盘的任务,就是传输数据,不附加个人情感。
……
静海基地。
林曦的平板上,那个钱明手绘的,歪歪扭扭的红色骷髅头显得格外刺眼,甚至比白宇飞那句威胁本身更具冲击力。
“他这是在挑衅整个国家的金融安全体系。”林曦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物理攻击,这是最下乘也是最麻烦的手段。苍狼。”
门口的苍狼无声出现。
“启动‘壁垒’预案。瀚海资本所有物理资产,安保等级提升至最高。所有核心人员,启动一级保护。另外,给我查白宇飞现在的位置,我要他三十分钟内所有对外通讯的记录。”
林曦的指令清晰而高效,像一台精密的国家机器,开始针对性地运转。
苏沐雪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没用的。”
林曦看向她。
“你防不住一个疯子。”苏沐雪的目光落在陆寒那张平静的脸上,“白宇飞现在就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,他不会在乎后果。他要的不是赢,他要的是和陆寒同归于尽。他会用他能想到的一切办法,去攻击陆寒最在乎的东西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自己身上。
她就是陆寒曾经最在乎的东西。
苏沐雪的身体微微一僵,随即自嘲地笑了笑。也许,是“曾经”。
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。林曦在思考安保的漏洞,苏沐雪在揣测人性的疯狂。
而陆寒,终于结束了他的“数据处理”。
“威胁评估已完成。”他开口了,语调平直得像一条水平线,“将‘混沌’定义为系统级(System-level)威胁,目标是改写底层协议。将‘白宇飞’定义为应用级(Application-level)威胁,目标是破坏硬件设施。”
他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,又在圈旁边画了一个点。
“前者,是试图污染整个水源的病毒。后者,是想砸掉水龙头的小混混。虽然都能导致‘没水喝’的结果,但其威胁逻辑与应对策略,完全不在一个维度。”
他看着林曦:“你的‘壁垒’预案,是在加固水龙头。方向正确,但效率过低。因为你无法预知他会用锤子,还是用电钻。”
他又看向苏沐雪:“你的‘人性’分析,指出了对方的动机模型。结论正确,但无法提供解决方案。”
最后,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,给出了结论。
“对于应用级的物理破坏,最优解不是被动防御,而是移除其产生威胁的能力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林曦问。
“一个想掀桌子的人,你首先要做的,不是去按住他的手,”陆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,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,“而是让他意识到,他脚下站着的地板,马上就要消失了。”
说完,他没有再理会两人脸上的困惑。
钱明的加密通讯器,再一次亮了起来。
【指令003:将瀚海资本数据库中,编号为‘Jx-734’的加密文件,匿名发送至《环球金融评论》首席记者,埃里克·施密特的私人邮箱。】
……
瀚海资本,cEo办公室。
钱明看着这条新的指令,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。
这又是什么路数?
从数学常数,到热带水果,现在又他妈的变成了国际间谍,搞起了情报传递?
他这个代理cEo当得,比他过去六十年加起来都刺激。
他甚至不知道那个“Jx-734”文件是什么。他也没有权限查看。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找到这个文件,然后像一个邮差一样,把它发出去。
他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把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“我是个废物U盘”的心理建设又默念了一遍。
然后,他笨拙地在堪比驾驶舱的操作系统里,找到了文件传输模块。输入编号,找到文件,填上那个外国记者的邮箱地址,点击“匿名发送”。
【发送成功】
做完这一切,钱明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,整个人都虚脱了,瘫坐在真皮座椅上。
他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是什么。
也许是一份商业合同,也许是一段桃色录音,也许……是一颗能炸掉整个金融圈的炸弹。
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想点根烟。
他站起身,走到办公室门口,拉开门,对着外面大厅里那个正襟危坐,假装在认真看盘的小马招了招手。
小马立刻跑了过来:“钱总,有什么吩咐?”
“有烟吗?”钱明问。
小马愣了一下,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外国烟,递了过去。
钱明抽出一根,小马连忙给他点上。
深吸一口,那熟悉的辛辣烟气涌入肺里,钱明感觉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,终于落回了肚子里。
他靠在门框上,看着交易大厅里,那些虽然依旧紧张,但已经恢复了秩序的年轻人们,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。
“小马。”
“在,钱总。”
“你说,”钱明眯着眼,看着烟雾缭??,“如果一个人想掀桌子,结果发现自己脚底下是个无底洞,他会怎么样?”
小马的脑子飞速运转,试图从博弈论或者心理学模型里找到答案。
“根据‘理性人假设’,他会立刻放弃原有目标,转而寻求自保。但如果情绪模型压倒了理性模型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钱明不耐烦地打断他,“说人话。”
小马憋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他会……尿裤子?”
钱明咧嘴笑了,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。
“孺子可教。”
……
香港,半山,一座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夜景的豪宅里。
白宇飞将手里的水晶杯狠狠摔在地上,价值不菲的红酒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他对着电话那头咆哮,“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!黑客,炸弹,收买内鬼!我要瀚海资本的服务器在天亮之前,变成一堆废铁!我要陆寒跪在我面前!”
电话那头的人唯唯诺诺地应着,不敢有半句反驳。
挂掉电话,白宇飞胸中的暴戾之气依旧无法平息。
他输了。
在与陆寒的正面交锋中,他输得一败涂地。他父亲白敬亭一手建立的巨鲨资本,如今也已是风雨飘摇,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。
他不甘心。
凭什么?那个从底层爬起来的泥腿子,凭什么能站到云端?而他这个生来就站在山顶的人,却要跌入深渊?
他不服!
既然在规则内玩不过你,那我就不玩了。
他要掀桌子,要把一切都砸个粉碎。他要用最原始的暴力,把陆寒从那个虚无缥缈的金融神坛上,硬生生拽下来,踩在脚下。
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窗外璀璨的港岛夜景,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、疯狂的笑容。
陆寒,你以为你赢了吗?你很快就会知道,钱和代码,在绝对的暴力面前,一文不值。
就在这时,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,屏幕亮了一下。
是一条来自《环球金融评论》的突发新闻推送。
他本不想理会,但目光扫过标题时,却像被施了定身法,整个人僵在了原地。
【独家爆料:巨鲨资本涉嫌通过瑞士秘密账户进行大规模洗钱,其最后的海外资产生命线或被斩断!】
白宇飞的瞳孔,猛地缩成了针尖。
瑞士秘密账户?那是他父亲最后的底牌,是他们白家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!这件事,除了他和父亲,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!
他颤抖着手,点开了那条新闻。
新闻的附录里,是一份份被打了部分马赛克的银行流水和信托文件扫描件。
虽然关键信息被遮盖,但白宇飞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那是真的!
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。
他的“桌子”还没来得及掀,他脚下站着的“地板”,不,是整栋大楼的地基,被人从万里之外,悄无声息地抽走了。
他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,是他父亲白敬亭打来的。
他没有接。
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篇报道,盯着那个记者的名字——埃里克·施密特。
然后,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疯了一样冲到自己的电脑前,调出了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,关于瀚海资本的内部资料文件夹。
他发了疯似的翻找着,终于,在一个不起眼的员工履历附录里,他找到了一个名字。
一个曾经在《环球金融评论》实习,后来被瀚海资本招募,负责海外舆情分析的普通员工。
这个员工的入职推荐信,就是埃里克·施密特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