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0章:一场无声的战争,与一份签好的卖身契
静海基地,纯白的房间里,烟味和打印机墨水的味道还没散尽。
钱明把那张写着“补充条款”的A4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,仿佛想从那冰冷的宋体字里,抠出一点人味儿来。
“市值归零,破产清算。”他把纸拍在桌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然后看向林曦,“这小子,以前是割韭菜,现在改拔电线了?”
这比喻粗俗,却异常精准。
期货市场的博弈,无论输赢,市场本身还在。而现在,陆寒的指令,是要让一家公司从物理层面彻底消失。
“从数据模型上看,这是最高效的方案。”林曦的表情没有变化,她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,调出另一份文件,“辉耀科技的根基,就是李默被窃取的技术。它的所有外围专利,都建立在这个地基之上。而东海精密,就是给这个地基输送水泥的唯一搅拌站。我们买下搅拌站,再釜底抽薪,辉耀这栋楼,连爆破都不需要,自己就会塌。”
钱明没说话,只是从烟盒里又抖出一根烟,叼在嘴上,却没点。
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诞。
想当年,他带着陆寒在腥风血雨的市场上,对着K线图上蹿下跳,每一个点的涨跌都牵动着亿万资金的生死。那种感觉,像是驾着一叶扁舟在风暴里冲浪,刺激,惊险,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而现在,陆寒躺在那儿,像个活着的睡神,动动“念头”,就打印出一份份地图。地图上标好了敌人的粮仓,敌人的命脉,甚至标好了敌人什么时候会自己绊倒。
这不叫冲浪了。
这叫填海。
“行吧。”钱明终于把烟点上,深深吸了一口,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,“神仙负责指路,凡人负责跑路。这活儿,我接了。”
他看向苏沐雪:“小雪,那个姓李的天才,就交给你了。你比我们都懂,怎么把一个碎了的人,重新拼起来。我呢,就负责去拆点东西。”
苏沐雪点了点头,没有多言。她知道,这盘棋,陆寒落下了第一颗冰冷的子,而他们,需要用凡人的方式,为这盘棋注入温度和规则。
……
第二天,东海市。
一间位于市郊的公寓里,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照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暖黄的光斑。
李默坐在沙发上,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休闲服。他洗了澡,刮了胡子,乱糟糟的头发也打理过,但那双眼睛里的血丝和疲惫,却不是一晚上的睡眠能消除的。
他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,和一份详细的医疗方案。
“李博士,这是我们为您母亲联系的,瑞金医院的脑科专家团队。明天上午,就会有专车和医护人员去接伯母转院。”苏沐雪的声音很轻,她没有坐得很近,保持着一个让人舒适的距离。
李默捧着那杯牛奶,手还在微微发颤。他一夜没睡,大脑里反复回放着东海大桥上的那一幕。那个叫小马的年轻人,那份不合时宜的猪脚饭,和那句“我们赌你,也赌你身后的那个时代”。
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直到今天一早,苏沐雪带着早餐和这份医疗方案出现在门口。他才意识到,那不是梦。
“为什么?”他抬起头,沙哑地问出和昨晚同样的问题。
“因为瀚海资本需要朋友,而不是奴隶。”苏沐雪看着他,“一个能引领时代的天才,应该是我们的朋友和伙伴。我们希望您能放下所有的包袱,站直了,然后告诉我们,您的船,要开向哪里。”
李默的嘴唇翕动着,眼眶又一次红了。
“船……”他低声呢喃,目光穿过窗户,望向远方,“我的船,还没造好,就被人凿沉了。”
“那就再造一艘。”苏沐雪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,“从捞起第一块沉船的木板开始。”
文件封面上,写着五个大字——“辉耀专案组”。
……
同一时间,东海精密仪器有限公司。
这家公司的门面不大,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工业园里。老板王成刚,一个四十多岁,身材微胖,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生财笑容的男人,正有些局促地给面前的客人添茶。
“钱总,您……您真是稀客啊。”王成刚搓着手,心里直打鼓。
瀚海资本的名头,在东海市如雷贯耳。他这种做实业的小老板,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。可今天一早,对方的秘书就打来电话,说钱明钱总要亲自拜访。
他想不出自己这小庙,能供得起哪路真佛。
钱明端起茶杯,吹了吹浮沫,却没有喝。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朴素的办公室,墙上挂着“天道酬勤”的字画,办公桌上摆着一家三口的照片。
“王总,客气了。”钱明放下茶杯,开门见山,“我今天来,是想跟王总谈一笔生意。”
“您说,您说。”
“我想买下你的公司。”
王成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他以为自己听错了。“钱总,您……您开玩笑了。我这就是个小作坊,入不了您老的法眼。”
“我从不开玩笑。”钱明从身旁的律师手里,接过一份文件,推到王成刚面前,“这是我们拟的收购合同。王总可以先看看报价。”
王成刚颤抖着手翻开合同,当他看到那个数字时,瞳孔猛地一缩。
溢价百分之三十。
这个价格,足够他在东海市买一套江景别墅,然后舒舒服服地提前退休。
可他不能卖。东海精密是他半辈子的心血,更重要的是,他的大客户辉耀科技,那位周总,是他不能得罪的人。
“钱总,这……这太突然了。我没想过要卖公司……”王成刚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钱明像是没听见他的为难,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,放在桌上。
照片上,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,站在一所国外大学的门口,笑得灿烂。
“这是令公子吧?在加州理工,念的还是最烧钱的航天工程。有出息啊。”钱明语气平淡,像在拉家常。
王成刚的心,却咯噔一下,沉了下去。
“我有个侄子,也在那边读书。前两天还跟我抱怨,说那边的税法太复杂,一不小心,就容易踩着雷。尤其是给孩子汇学费生活费,要是资金来源说不清楚,被税务局盯上,那可是天大的麻烦。”
钱明端起茶杯,这次,他喝了一口,然后慢悠悠地咂了咂嘴。
“茶不错。”
王成刚的后背,瞬间被冷汗浸湿了。
他为了避税,确实通过一些灰色渠道,给儿子汇过几笔钱。这事天知地知,他是怎么知道的?
他看着钱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,忽然明白,对方今天不是来“谈”生意的。
是来“通知”他结果的。
他拿起电话,手抖得几乎拨不出号码。他想打给辉耀的周总求助,可电话刚拿到耳边,他又放下了。
远水,解不了近渴。何况,这把火,已经烧到眉毛了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墙上的挂钟,在滴答作响,像在为王成刚的商业生涯倒计时。
五分钟后,王成刚拿起笔,在那份他连条款细节都没敢细看的合同上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钱明站起身,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,仿佛刚才那个施加压力的人不是他。
“王总,合作愉快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。”他伸出手。
王成刚失魂落魄地与他握了握。
就在钱明带着律师转身准备离开时,王成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忽然开口叫住了他。
“钱总。”
钱明回头,看到王成刚的脸上,有一种混杂着恐惧、解脱和一丝诡异的表情。
“您是神仙打架,我这小鬼遭殃,我认了。”王成刚的声音有些发虚,“但有句话,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讲。”
王成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,压低了声音。
“辉耀科技的周浩……他不只是我的大客户。”
“他是我亲外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