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的骄阳如同炽热的火球,无情地炙烤着清平村。集市上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烤红薯的焦香、新割艾草的清香,以及牲畜身上特有的腥臊味,在青石板路上翻涌盘旋。路边支起的竹棚在热浪中微微摇晃,棚顶的茅草被晒得卷了边,投下的阴影也在地面上有气无力地颤动着。
李晓聪赤着脚踩过发烫的地面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,可他却浑然不觉。那双破旧的解放鞋早不知丢在哪个角落,蓝布衫的领口被汗水浸透,紧紧贴在皮肤上,补丁摞补丁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晃荡。他望着街边的摊位,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。货郎担子上串着的冰糖葫芦裹着琥珀色糖衣,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;肉铺案板上的肥膘泛着油光,苍蝇在上方嗡嗡盘旋;卖布的摊子上,几块蓝印花布被风掀起,恍惚间竟像极了母亲林宛如衣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真丝旗袍。这些景象刺激着他的神经,内心深处对曾经奢靡生活的怀念与现实的落差,化作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。
“让开!” 李晓聪猛地撞开挑着扁担的老汉。老汉 “哎哟” 一声,两筐 freshly 采摘的山梨骨碌碌滚了一地,黄澄澄的梨子在青石板上蹦跳着,有的摔出了裂口,汁水渗出。他伸手去抓冰糖葫芦,却被卖货的赵婶狠狠拍开。赵婶的手布满老茧,这一拍力道不小,李晓聪的手背上立刻浮现出红痕。“小崽子没规矩!” 赵婶瞪着眼睛呵斥道。话音未落,李晓聪已经眼疾手快地抓起一串山楂塞进嘴里,糖壳碎裂的脆响混着含糊不清的咒骂:“老子在城里,想吃啥有啥!” 猩红的山楂汁顺着嘴角流下,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上,晕开一片片暗红,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恶之花。
这一幕瞬间引起了人群骚动。卖豆腐的刘瘸子拄着木拐一瘸一拐地追来,豆腐筐在他腋下晃得厉害,白色的豆腐在筐里微微颤动。“赔钱!你撞翻我三屉豆腐!” 刘瘸子涨红着脸喊道。李晓聪突然转身,脸上带着恶意的笑,故意将肩膀撞向豆腐筐。只听 “哗啦” 一声,雪白的豆腐如瀑布般倾泻而出,沾着泥点溅在围观的孩童身上。孩子们惊叫声四起,有的被吓得大哭,有的慌忙躲避。李晓聪却在此时抓起把零钱撒向空中:“拿去买糖吃!” 铜元叮叮当当落在石板上,立刻被争抢的人群踩进泥里,与豆腐混在一起,变得污浊不堪。
“这娃疯魔了!” 张婶护着菜篮子后退,脸上满是惊恐。她的菜篮子里装着新鲜的青菜和萝卜,还带着清晨的露水。可李晓聪哪管这些,一脚踢翻菜篮,青菜、萝卜滚进排水沟,沾满了泥水。他叉腰大笑,眼神中满是轻蔑:“乡巴佬的东西,白送我都不要!” 就在这时,他的手腕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攥住。王伯不知何时已挤到跟前,草帽歪戴在头上,花白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,脸上的皱纹里满是灰尘,胸膛剧烈起伏着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“跟我回家!” 王伯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,沙哑而低沉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李晓聪却猛地甩头,唾沫星子喷在老人脸上:“放开!你又不是我亲爹!” 他瞥见王伯腰间别着的柳条,突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 ——
王婶哭着说 “再这样下去,娃要把村子拆了”,王伯沉默半响才道 “当年他爹在矿洞塌方时,也是这般倔”。这些话在他耳边回响,怒火腾地窜上头顶。
李晓聪弯腰抄起半截断砖,朝着肉铺的遮阳棚狠狠掷去。“咔嚓” 一声,竹篾断裂,整片棚顶轰然倒塌。惊叫声中,案板上的猪肉掉进泥坑,沾满了尘土和碎石。肉铺老板抄起剔骨刀冲来,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,脸上满是愤怒。
王伯见势不妙,张开双臂拦住肉铺老板:“是我家的孽障,我赔!”
“你拿什么赔?” 李晓聪笑得前仰后合,故意踩住沾满泥水的猪肉,鞋底来回碾动,“就凭你那双补了八层底的破布鞋?”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小翠,心中涌起一股恶意。突然扯开嗓子喊道:“知道吗?她爹是被你们逼死的!去年修水渠,你们……” 话没说完,后颈已挨了重重一巴掌。这一巴掌打得他脑袋偏向一侧,嘴角渗出鲜血。
王伯的手还在颤抖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,嘴唇也在微微哆嗦:“住口!” 他弯腰要捡地上的柳条,李晓聪却抢先一步踢飞。木棍划过半空,正巧砸中挂在树上的铜铃。“当啷 ——” 悠长的铃声惊起满树麻雀,也惊醒了围观的众人。不知谁喊了声 “送他去派出所”,人群顿时骚动起来,议论声、指责声此起彼伏。
“谁敢!” 李晓聪突然扯开衣襟,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疤痕 —— 那是他三岁时打翻暖壶留下的,此刻却成了威胁的利器。他挺起胸膛,声音尖锐得刺耳:“我是矿难遗孤,你们敢动我?” 他一边喊着,眼神却偷偷望向王伯。只见老人的脸涨成猪肝色,胸脯剧烈起伏,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。突然,王伯蹲下身,开始将沾满泥水的猪肉一块块捡起,粗糙的手掌被碎石划破,鲜血滴落在猪肉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“我王家赔。” 王伯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,却字字如重锤砸在李晓聪心上。李晓聪看着老人裤脚还沾着今早修补篱笆时的草屑,想起昨夜发烧说胡话时,是这双粗糙的手给自己换冷毛巾,用布满老茧的手背试探自己的额头温度。可叛逆的火焰很快又吞噬了这一丝愧疚,他猛地踹翻身旁的水缸。“哗啦” 一声,水花溅起三尺高,正巧浇在赶来劝架的李老师身上。
“李晓聪!” 李老师抹去脸上的水珠,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,发丝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“你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?”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茶叶蛋 —— 那是她留给住校学生的加餐,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。李晓聪却一把打翻,蛋壳在地上碎裂,金黄的蛋黄滚进泥里,很快被尘土覆盖。
混乱中,王伯突然暴喝一声,像拎小鸡般将他扛在肩头。李晓聪疯狂踢打,双手胡乱挥舞,只听 “刺啦” 一声 —— 王伯的后背被撕开道大口子,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汗衫,皮肤也被抓出几道血痕。“放开我!放开!” 他的嘶吼混着王伯粗重的喘息,两人跌跌撞撞穿过集市。路边的货郎赶紧收起摊子,生怕再遭池鱼之殃;抱着孩子的妇人慌忙避让,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“造孽啊”。
王家小院的门 “砰” 地关上时,夕阳正把最后一抹余晖洒在门上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王伯将李晓聪锁进柴房,转身靠在院墙上,剧烈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,滴在门槛上,像一串暗红的省略号。柴房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,陶罐碎裂声、木板撞击声混在一起,隐约还飘出一句带着哭腔的咒骂:“我恨你们……”
而在三千公里外的李家别墅里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李思成捏碎了手中的翡翠扳指,绿色的碎屑扎进掌心,鲜血滴落在 “青少年行为矫正计划表” 上,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。林宛如瘫坐在真皮沙发里,泪水浸透了真丝手帕,声音哽咽:“送他回来吧,我愿意天天跪着求他读书……”“闭嘴!” 李思成的怒吼震得吊灯摇晃,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,儿子正用头撞着柴房门,每一下撞击都像敲在他心上,让他的心脏跟着抽搐。
夜幕降临,清平村的狗叫声此起彼伏,打破了村庄的宁静。李晓聪蜷缩在柴草堆里,望着墙上自己歪斜的影子,心中满是委屈和不甘。月光从木板缝隙钻进来,照亮角落里王婶偷偷塞进来的窝头。他抓起窝头狠狠摔向墙壁,却在碎屑飞溅间,看见里面藏着的半块红糖 —— 那是王婶过年都舍不得吃的宝贝。这一刻,他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,有感动,有愧疚,也有对自己行为的一丝懊悔,但倔强和叛逆依然占据着上风,让他不愿轻易低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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