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裹着枯叶撞进教室,将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拍得哗哗作响。窗棂上的报纸边角早已卷起,被雨水浸得发软,在风中扑簌簌地抖动。李晓聪缩在后排,百无聊赖地用作业本叠着纸飞机。指尖翻飞间,他故意将飞机机翼折得尖锐,又从口袋摸出枚细铁钉,狠狠别在机头 —— 这是他从村里铁匠铺 “顺” 来的 “宝贝”。
新调来的陈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《藤野先生》,蓝布中山装洗得发白,袖口处还打着工整的补丁。他推了推缠着胶布的眼镜,声音清亮:“鲁迅先生弃医从文,是为了唤醒沉睡的国民……” 话音未落,一架纸飞机 “嗖” 地掠过头顶,精准钉在黑板上,机翼的铁钉将 “国民” 二字戳出个窟窿。
教室里骤然死寂,只听见后排狗剩倒抽冷气的声音。陈老师转身时,衣角扬起,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裤脚。这位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教师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不解:“李晓聪,站起来。”
“干嘛?” 李晓聪踢开椅子,金属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,震得前排周文轩手中的铅笔 “啪嗒” 掉落。他故意从口袋掏出枚硬币,在指间翻飞,叮当作响 —— 那是用狗剩三天早饭钱换来的 “战利品”,“不就是个破纸飞机?城里小孩还玩遥控直升机呢!”
陈老师走到他桌前,弯腰捡起散落的作业本。泛黄的纸页上,除了歪歪扭扭的 “李晓聪到此一游”,还画满了穿着喇叭裤、戴着蛤蟆镜的卡通人,胸口印着 “万元户” 三个大字。更过分的是,书页间夹着半张从画报上撕下的明星照片,边角还沾着油渍。“你的作业,为什么连续两周都是空白?” 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指节捏着作业本微微发颤。
“关你屁事!” 李晓聪突然拍桌,震得搪瓷缸里的凉水溅出,在桌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,“你不就看我不顺眼?上次音乐课我唱《甜蜜蜜》,你说我跑调;美术课画坦克,你说我不务正业……” 他越说越激动,脖颈青筋暴起,“在城里,老师见了我爸的劳斯莱斯,都得笑着打招呼!”
前排的小翠吓得捂住嘴,身子微微发抖;周文轩攥紧铅笔,指节发白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陈老师深吸口气,从怀中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张纸条:“这是其他同学写的,他们希望你……”
“少假惺惺!” 李晓聪一把扫翻铁盒,纸条像雪片般纷飞。有张纸条恰好落在周文轩桌上,上面写着 “晓聪同学,一起学习吧”,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他嗤笑一声:“乡巴佬的东西,我看都不看!”
“放肆!” 陈老师终于动怒,手中的教鞭重重砸在桌上,木屑四溅。这根教鞭是他亲手从后山砍的竹子削成,此刻鞭身裂开细小的纹路,“你父母把你托付给学校,是让你……”
“我父母早死了!” 李晓聪突然嘶吼,眼眶通红。他想起王伯讲述矿难时的模样,想起监控室里那张模糊的全家福,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,“别拿死人压我!你们这些人,不过是我爸花钱雇来的!” 这话出口的瞬间,他看见陈老师的身子猛地一颤,而窗外,张明远的老烟袋 “当啷” 掉在地上,烟灰洒在青石板上。
监控室里,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。李思成的雪茄烧到手指都未察觉,烫出个焦黑的印记。屏幕里,儿子脖颈暴起的青筋与记忆中那个会奶声奶气叫 “爸爸” 的孩童重叠,刺痛着他的心脏。林宛如瘫坐在椅子上,泪水浸透了手帕:“他怎么变成这样……”
“加大后山监控密度,” 李思成声音沙哑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“通知王伯,准备启动 b 计划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进度表,初中阶段的改造计划已亮起三盏红灯。
教室里,李晓聪突然抓起墨水瓶,瓶身上 “红星墨水” 的字样早已模糊。他狞笑着将墨水朝着黑板泼去,蓝黑色的液体在 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 的标语上蜿蜒,像一道狰狞的伤疤。陈老师本能地抬手遮挡,墨水溅在脸上,顺着下颌滴在胸前的校徽上,将 “为人民服务” 五个字染成诡异的紫色。
“你!” 老师的声音在颤抖,镜片上沾满墨点,视线变得模糊。李晓聪趁机冲向门口,却被突然出现的王伯拦住。老人拄着拐杖,胸膛剧烈起伏,蓝布衫上还沾着田间的泥土:“跪下!给老师道歉!”
“让开!” 李晓聪猛地推搡,王伯年事已高,踉跄后退,撞倒了讲台边的地球仪。瓷质的球体在地上炸裂,露出里面斑驳的经纬线,非洲大陆的碎片滚到小翠脚边。这一幕,恰好被匆匆赶来的教导主任看在眼里。
教导主任的中山装口袋别着钢笔,此刻气得胡子直颤:“停课三天!” 他的吼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,“叫你家长来!” 话音未落,李晓聪突然抓起粉笔盒,朝着陈老师头顶狠狠扣下。白花花的粉笔灰落满老师肩头,与鬓角的墨水混在一起,宛如刚下过一场诡异的雪。
当晚,王家小院的柴房里,月光透过木板缝隙洒进来,照亮李晓聪脸上的冷笑。他盯着铁锁,伸手摸向藏在草堆里的收音机 —— 那是用小翠的毛线手套和虎娃的弹弓换来的。突然,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狗剩的声音压低:“晓聪哥,我给你带了烤红薯……”
此后的日子,李晓聪的叛逆变本加厉。他在教室屋顶放马蜂窝,吓得女生尖叫着逃窜,几个胆小的女孩甚至尿了裤子;将牛粪塞进陈老师的教案本,油墨与恶臭混在一起,翻开时苍蝇嗡嗡乱飞;更过分的是,趁着夜色,他爬上学校围墙,用木炭画满歪歪扭扭的 “打倒陈 xx”,还在旁边画了个戴眼镜的猪头。
每次被抓现行,他都梗着脖子:“有本事让我爸来!他一句话,能拆了这破学校!” 面对教导主任的戒尺,他甚至故意伸出手掌:“打啊!打完我就去城里告你们虐待学生!”
直到某天清晨,他在课桌里发现封信。泛黄的信纸上,是父亲遒劲的字迹:“吾儿见字如面……” 没读完,李晓聪就将信纸撕得粉碎。可当碎纸片飘落时,他瞥见背面一行小字:“矿洞塌方那日,你母亲攥着你的照片,直到最后一刻……”
这句话像根刺,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。思绪如潮水般涌来:母亲给他擦汗的帕子,父亲举着他看烟花的夜晚,还有那个永远停在十岁生日的蛋糕。但很快,他又恢复了桀骜不驯的模样,将碎纸撒向操场。风卷起纸片,掠过正在晨读的周文轩,掠过修补围墙的陈老师,最后飘向监控室的方向 —— 那里,李思成正盯着屏幕,泪水悄然滑落,滴在记录着儿子劣迹的笔记本上。
而在清平村的另一头,张明远将麻绳系在老槐树上,又往腰间别了把老烟袋。他望着阴沉的天空,云层压得极低,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。“该使出真本事了。” 他喃喃自语,从怀中掏出个牛皮纸袋,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旧报纸,头条新闻的标题赫然是:《清平村矿难全记录》。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山村下,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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