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前的闷热如同蒸笼,死死笼罩着清平村。空气里裹挟着泥土的腥气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村口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,连蝉鸣都透着慵懒。李晓聪百无聊赖地晃悠着,校服领口大敞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背心,脚上的解放鞋踢着路边的石子,“啪嗒啪嗒” 的声响在死寂的村道格外刺耳。
转过街角,“供销社饭店” 的招牌在风中摇晃,褪色的红漆 “为人民服务” 几个字,像极了王伯脸上的皱纹。李晓聪一脚踹开木门,门板发出 “吱呀” 的呻吟。屋内,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,烟熏火燎的墙面上,伟人画像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。八仙桌上,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正围坐喝酒,搪瓷缸碰出清脆的声响,划拳声震得窗棂上的旧报纸簌簌发抖。
“老板,来碗阳春面!” 李晓聪把皱巴巴的粮票拍在油腻腻的桌面上,故意学着城里人的派头,还吹了声口哨。柜台后的老板娘正揉着面团,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,抬头瞟了他一眼:“面得等会儿,灶火正炖着肉呢。” 他不耐烦地踢了踢桌腿,木桌发出 “咯吱” 的抗议,目光突然落在邻桌 —— 三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正用筷子敲着碗,其中一人叼着香烟,烟灰随意地抖落在地上,烫出一个个小黑点,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,像极了他在城里见过的混混。
“看什么看?” 黄毛青年斜睨着他,袖口露出半截歪歪扭扭的纹身,是条张牙舞爪的龙,“乡巴佬也敢来这儿?” 这话像根刺,瞬间扎进李晓聪心里。他想起林小柔上次说 “你能不能像周文轩一样安静读书” 时失望的眼神,想起王伯恨铁不成钢的怒吼,心里的火 “腾” 地窜起来。
“你再说一遍!” 李晓聪抓起桌上的搪瓷缸,将里面的凉茶劈头盖脸泼了过去。茶水在黄毛脸上炸开,对方 “嗷” 地跳起来,掀翻了桌子。瓷碗碎裂声、桌椅翻倒声、叫骂声混作一团。李晓聪抄起板凳砸向对方,却被另一个青年从背后抱住腰,重重摔在地上。混战中,他瞥见柜台后的老板娘吓得脸色煞白,躲在灶台边瑟瑟发抖;远处的行人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张望,又慌忙跑开,只留下模糊的人影。
“都住手!” 随着一声暴喝,几名民警冲了进来。为首的老所长戴着洗得发白的警帽,帽檐上还沾着泥点,腰间的牛皮枪套磨得发亮,泛着岁月的光泽。他一把扯开扭打在一起的众人,警棍重重敲击桌面,“砰” 的一声,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歪了:“反了天了!都给我回派出所!”
暴雨倾盆而下,如注的雨水砸在派出所的青砖墙上,顺着墙缝蜿蜒而下,像一道道泪痕。李晓聪被按在审讯室的木椅上,蓝布衫破了好几个洞,露出里面泛红的伤口,脸上也挂着血痕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。老所长 “啪” 地将记录本拍在桌上,惊飞了墙角的一只蟑螂:“说,为什么打架?”
“他们先骂人的!” 李晓聪梗着脖子,眼神里满是不服,“在城里,我爸一个电话,你们所长都得点头哈腰!” 他故意把 “城里”“我爸” 几个字咬得很重,仿佛这是他最大的靠山。
话音未落,审讯室的门 “哐当” 被撞开。王伯拄着拐杖冲进来,蓝布衫全被雨水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,活像个落汤鸡。“孽子!你还嫌不够丢人?” 老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,溅起几滴泥水。
王婶哭着扑过去,想查看他的伤口,却被李晓聪一把推开:“别碰我!你们就知道骂我!” 她踉跄几步,险些摔倒,眼里满是委屈和心疼。
老所长皱起眉头,眼神里透着不满:“这就是你们家长?孩子这么横,平时怎么教的?”
王伯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对不住,我们一定好好管教!” 说着,布满老茧的手就要去揪李晓聪的耳朵。
李晓聪突然猛地起身,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:“凭什么管我?你们又不是我亲爹妈!”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,炸得屋内一片死寂。王婶瘫坐在地上,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横流;王伯的手停在半空,微微发抖,嘴唇动了动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老所长叹了口气,挥了挥手:“先带回去吧,写份检讨,明天送来。”
别墅监控室里,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。李思成的雪茄烧到手指都未察觉,烟灰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,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印记。屏幕里,儿子桀骜不驯的模样,与记忆中那个在怀里撒娇喊 “爸爸” 的孩童重叠又分离。林宛如泣不成声,泪水浸透了手帕:“让他回来吧,我给他请最好的家教,送他去贵族学校……”
“住口!” 李思成一拳砸在操作台上,震得监控屏幕都晃动起来,“不摔得头破血流,他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规矩!” 他的眼神里满是狠厉,可紧握的拳头却在微微颤抖。
深夜,王家小院的油灯在风雨中摇曳,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。王伯蹲在门槛上,戴着老花镜,借着微弱的灯光,默默修补着李晓聪的蓝布衫,穿针引线的手比往常更抖,好几次都扎到了手指。王婶坐在灶台边,将鸡蛋打进面汤里,泪水掉进锅里,泛起小小的涟漪。
突然,院门被推开,张明远披着蓑衣走进来,烟袋锅在鞋底敲了敲,震出些烟灰:“别心软,按计划来。” 他的眼神犀利,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。
“可他……” 王婶哽咽着,声音里满是不舍。
“他需要的不是溺爱。” 张明远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李晓聪藏在柴房的游戏机卡带,边缘都被摸得起了毛边,“还记得矿难的事吗?该让他知道真相了。”
与此同时,李晓聪躺在柴房的草堆上,望着屋顶漏下的雨水发呆。耳边回响着白天的争吵声,还有黄毛青年临走前的嘲笑:“就你这熊样,还想保护女人?” 他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。远处传来阵阵闷雷,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第二天清晨,雨停了,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新。李晓聪被一阵喧闹声吵醒。推开门,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个村民,领头的正是被他泼水的黄毛青年,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同伴。“王老头!你家崽子把我兄弟打伤了,得赔钱!” 黄毛晃着手中的药单,上面列着几味昂贵的草药,故意提高了声调,引得隔壁邻居都探头张望。
王伯从屋里拿出个布包,里面是积攒多年的积蓄,层层包裹的油纸打开,露出零散的纸币和铜钱:“这些够吗?” 他的声音里带着讨好,佝偻的背弯得更低了。
“打发叫花子呢?” 黄毛一脚踢翻布包,铜钱 “噼里啪啦” 滚了一地,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。
李晓聪的眼睛瞬间红了,抄起墙角的铁锹冲过去,铁锹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火星:“欺负老人算什么本事!有本事冲我来!” 他的头发凌乱,眼神里满是暴戾。
就在这时,张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,他的老烟袋在门框上敲了三下,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:“慢着。” 老人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报纸,边角都卷了起来,上面印着清平村矿难的报道,标题已经有些模糊,但 “李建国舍命救人” 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,“当年李建国舍命救人,全村凑钱供他儿子读书。现在,有人要让英雄的儿子在牢里度过余生?”
黄毛等人面面相觑,脸色变了变,嘟囔着骂了几句,灰溜溜地走了。李晓聪望着地上的铜钱,又看看王伯颤抖着捡钱的手,那双手布满老茧和裂口,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。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,酸酸胀胀的,眼眶也有些发热。
张明远走到他身边,将报纸塞进他手里,报纸还有些潮湿,带着油墨的味道:“去后山老槐树底下,有个人想见你。” 说罢,转身离去,蓑衣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当李晓聪赶到老槐树时,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。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—— 是陈老师。她的蓝布衫洗得发白,衣角还打着补丁,手里拿着个铁盒,铁锈爬满了边角。“知道为什么留着这些吗?” 陈老师打开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交过的所有涂鸦作业,有课本上的变形金刚,有随手画的跑车,还有那张画着林小柔的素描,虽然线条稚嫩,却透着认真,“因为每一笔,都藏着你的天赋。”
李晓聪的喉咙突然发紧,想起昨晚王婶偷偷放在他枕边的面汤,想起王伯深夜缝补衣服的背影,想起林小柔说过想去县城读书的梦想。风掠过树梢,发出沙沙的声响,远处,张明远望着少年的背影,将麻绳又紧了紧 —— 这根麻绳,即将成为解开李晓聪心结的钥匙,也将开启这场穿越救赎计划的关键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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