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门锈锁
汉阳铁厂的老仓库隐在江雾里,铁门铰链“嘎吱”响得像老人磨牙。老艄公的烟袋锅子“梆梆”敲着门板:“这地方荒了四十年,里头堆的都是寒拓运来的‘人牲’账本!”慕容铮抬脚踹向锈锁,锁鼻“咔嚓”断裂,门缝里扑出股桐油混尸蜡的馊味,呛得人嗓子眼发辣。
仓库深处堆着山高的麻袋,袋口渗出黑褐色的油渍。老艄公用烟杆戳破最顶上那袋,里头“哗啦”泻出堆发霉的粮票,票面“戊戌零号”的红印被血渍晕成酱紫色。“寒拓用这些假粮票买人命,”他啐掉嘴里的霉灰,“一张票换一个童男童女!”
慕容铮的腕骨旧伤突然针扎似的疼。他掀开角落的破油布,底下露出台老式钢丝录音机,转轴缠着半截明黄绸缎——正是寒拓家兵的制服衬里。机壳糊着层鱼鳔胶,胶缝里钻出青铜虱群,虫爪刮擦金属的“沙沙”声像钝刀刮骨。
“快插电!”老艄公突然嘶吼,“这机器吃的是直流电,接上江底电缆就能响!”
磁带噬魂
录音机“嗡”地启动时,钢丝转轴突然迸出火花。老艄公猛拍机壳,喇叭里“滋啦”冒出混着电流的男声:“…民国三十七年腊月初八,投慕容氏童男童女各九,饲虱镇漩…”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啃噬声打断,像是无数牙齿在撕咬皮肉。
“这是寒拓管事的嗓音…”老艄公的烟袋锅子抖得厉害,“他亲口承认——用活人喂虱子镇水眼!”
磁带突然倒转,传出女人凄厉的惨叫:“铮儿快跑!他们要把你烙上‘戊戌零号’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婴儿啼哭混着青铜虱啃骨头的“嘎吱”响。
慕容铮的左肩胎记灼如炭火。他撕开录音机外壳,钢丝卷轴上缠着缕干枯的发丝,发梢系着半块狼牙符——与他幼时戴的那枚严丝合缝!老艄公突然抢过发丝凑到鼻尖:“这是你娘的头发…她被害那晚,就被锁在这仓库里!”
江风撞破破窗,卷着鱼腥灌入屋内。录音机猛地爆炸,飞溅的零件中蹦出盒蜡筒唱片,筒面刻着“癸卯年骨香配方”。慕容铮刚捡起唱片,筒芯突然钻出黑压压的虱群,虫尸黏液在水泥地蚀出“监察局密档”五个字。
血账迷踪
唱片筒“咔嚓”裂开,掉出卷裹油布的账本。纸页被尸蜡浸得半透明,朱砂小字记着:“光绪廿四年冬,收慕容炽童男一名,换漕运批文三张。童左肩烙月牙痕,灌哑药后投江”。账角粘着撮灰白粉末,散出陈年骨髓的腥气。
“这是你曾祖的卖身契…”老艄公用烟杆挑开粉末,底下露出张泛黄照片——穿长衫的男人正把婴儿左脚按进烧红的青铜模子,婴儿左肩的月牙痕清晰可见。“慕容烈亲手给你曾祖烙的印!”
慕容铮的腕骨旧伤突然崩裂,血珠滴在“灌哑药”三字上。墨迹遇血竟游成新字:“癸卯年八月初三,慕容铮抵骨香三斤,清祖债五成”。字缝里渗出琥珀色黏液,凝成寒拓的篆章。
仓库铁门“轰”地被撞开。穿监察局旧制服的人影堵在门口,领口铜徽章刻着“零号档案科”。“慕容少爷,”那人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,“您曾祖抵的债,该清利息了。”
他甩来捆泛黄的契约,纸页翻飞间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指印。慕容铮瞥见最新那页写着:“慕容铮抵骨香三斤,清祖债五成”。契角摁着个新鲜的蝌蚪状指印,正是他昨夜睡时被强按的手印!
尸蜡密码
“放屁!”老艄公的烟杆砸向契约,“慕容炽投江前烧了真账册!”
监察局的人突然咧嘴一笑,嘴角裂到耳根:“烧掉的是副本…真账在您腕骨里刻着呢!”他指尖弹出一枚铜钱,“当”地击中慕容铮旧伤。
剧痛中疤痕迸裂,涌出的琥珀黏液在水泥地凝成八个字:
“祖债孙偿,骨香为契”
黏液突然裹住墙角麻袋,袋口“噗”地喷出堆人牙——每颗牙冠都刻着“戊戌零号”,牙根还粘着腐肉。
老艄公突然拽着慕容铮扑向货堆:“瞧!这些牙自个儿会认路!”
人牙竟逆着江风滚成北斗七星状,勺柄指向西陵峡北坡。齿尖刮过地面蚀出幅地图——正是1958年溃坝的七座堰塘坐标,每个坐标点都标着“人牲填基”的朱砂小字!
“寒拓修堰塘时用活人打地基…”老艄公的嗓子像破风箱嘶吼,“你曾祖就是被灌了哑药,生生砌进堰塘水泥里的!”
江雾突然涌入库房。慕容铮在昏暗中看见——雾中浮出三百个蜷缩的婴孩虚影,每个心口都钉着“戊戌零号”的木牌。最前面那个婴孩突然抬头,左肩月牙痕淌着血,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:
“骨香是至亲的骨头…”
(第五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