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,如同凝固的、粘稠的沥青,塞满了这巨大到令人绝望的腔室。
穹顶流淌的污浊暗金天幕凝固了,猩红肉壁上无数颗巨大的病变眼球晶体停止了转动,投射下的混乱光斑也僵在半空。三尊巨像如同被冻结在时光琥珀中的庞大昆虫,托举着琉璃瓶的巨手僵直,兜帽阴影下那两点燃烧灰烬般的幽光凝固着惊怒。
连那颗由无数暗金藤蔓盘绕而成的、刚刚还在狂暴搏动喷射浆液的巨大“心脏”,也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。藤蔓表面燃烧的污浊光芒不再流淌,如同凝固的、剧毒的琥珀。
只有李火旺胸腔内那颗新生的痛苦心脏,还在跳动。
咚!咚!咚!
每一声搏动,都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鼓面上,在凝固的空间中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、粘稠的涟漪!这声音是唯一的活物,唯一的亵渎,也是那降临的至高意志——奈亚拉提普梦境化身——锁定的唯一焦点!
李火旺残破的躯壳,在那至高意志的锁定下,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冰针贯穿,钉在原地。半边身体畸变成痛苦触手和狰狞外骨骼,灰白与暗红交织的光芒在体表疯狂流转,却又被那冻结一切的意志强行压制,如同被封在冰层下的熔岩,发出无声的、狂暴的嘶吼。
识海深处,风暴被强行冻结。
冰洋底层,那片死寂的虚无冰面,此刻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!源自存在本身将被彻底抹除的终极恐惧,如同剧毒的黑色海水,正疯狂地从每一条裂缝中倒灌而入!沉没的主意识碎片在这冰冷恐惧的侵蚀下剧烈挣扎,却如同溺毙者最后的痉挛,徒劳而绝望。
新生的“痛”人格,那贪婪的嘶鸣早已消失,只剩下被冻结的、破碎的恐惧颤音,如同被踩碎的虫豸:“没……了……要……碎……”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”丹阳子的狂笑也变成了断断续续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,充满了被碾压的窒息感,“好……好大的……威……风……老子……要……散……”
然而,就在这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冻结中,在那至高意志的碾压力场核心——李火旺畸变的胸腔内部——那颗痛苦心脏的搏动,却诡异地……越来越强!
咚!咚!咚!
每一次搏动,都有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、带着李火旺心素本源气息的灰白灵光,如同被挤压的汁液,从心脏深处泵出!这灵光并未被外部的冻结意志完全压制,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,沿着那些被痛苦本源强行熔铸、畸变的血管经络,艰难而顽强地……逆流而上!
目标,直指被冻结在虚无冰洋深处、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主意识碎片!
这逆流的灰白灵光,是心脏在至高意志碾压力场下,本能地泵出的、源自李火旺自身心素核心的“锚”!它微弱,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锚定“自我”的倔强!
灰白灵光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,穿透识海冻结的冰层,无视那倒灌的冰冷恐惧海水,精准地缠绕上了冰洋深处那即将破碎的主意识碎片!
就在这灵光缠绕的瞬间!
一种冰冷到极致、却又无比清晰的“触感”,如同闪电般击穿了主意识碎片那被恐惧和虚无麻木的感知!
那是……痛!
不是被强加的、吞噬而来的痛苦本源。而是源自他自身畸变的躯壳,源自那颗被至高意志锁定、在碾压力场下疯狂搏动挣扎的痛苦心脏,所泵出的……最纯粹、最本源的生命之痛!
这痛,如同一把冰冷、锋锐的匕首,狠狠刺入了那被恐惧和虚无冻结的麻木核心!
“呃……!”
沉没在冰洋最深处、如同绝对死寂的主意识碎片,第一次,发出了一个清晰的、带着极致痛楚的……音节!
这音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识海的绝对冻结!
“痛!好痛!”新生的“痛”人格如同被电击,那冻结的恐惧颤音瞬间被更强烈的、同源的痛感点燃,发出尖锐的共鸣!
“哈!没……没死透?!”丹阳子的破风箱喘息也带上了一丝惊愕,随即化为更深的、扭曲的兴奋!
就在主意识碎片因为这自身心脏泵出的剧痛而“苏醒”一丝的刹那!
异变陡生!
那颗悬浮的藤蔓心脏表面,凝固的污浊光芒骤然爆闪!一道纯粹由意志凝聚的、无形无质却足以撕裂时空的“目光”,如同灭世的裁决之矛,无视了所有物理阻隔,瞬间跨越空间,狠狠“钉”在了李火旺胸腔内那颗搏动的痛苦心脏之上!
噗嗤!
没有声音,没有光影。
但李火旺的躯壳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!整个胸膛猛地向内塌陷!覆盖其上的畸变外骨骼和半结晶化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!那颗疯狂搏动的痛苦心脏,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,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、带着“抹除”概念的恐怖力量……强行挤压、扭曲!
“呃啊啊啊——!!!”
一声混合了灵魂被撕裂、存在根基被撼动的终极惨嚎,从李火旺被腐蚀的喉咙和识海深处同时炸响!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饱胀嘶吼,而是纯粹的、濒临彻底消亡的绝望!
沉在冰洋深处、刚刚被剧痛刺醒一丝的主意识碎片,在这针对“心脏”的抹杀攻击下,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薄冰,瞬间消融了大半!那缕逆流而上的灰白灵光锚链,也剧烈摇曳,几近断裂!
新生的“痛”人格发出濒死的、不成调的尖啸,意识在抹杀之力下飞速消散!
“好!好机会!”丹阳子那恶毒而狂喜的尖啸却如同毒蛇般响起!他等的就是这一刻!就在主意识碎片被心脏剧痛和抹杀之力双重重创、新生“痛”人格濒临崩溃的瞬间!丹阳子那蛰伏已久的、纯粹恶意的残魂,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,猛地从识海混沌的角落扑出!
他不是去抵抗那抹杀之力,而是……扑向了那正在消散的新生“痛”人格!
“小杂种!你的‘痛’!归老子了!”丹阳子扭曲的魂体张开无形的巨口,带着一种吞噬同类的极致贪婪,狠狠咬向那团由纯粹痛苦和新生意识构成的、正在消散的“光团”!
“不——!”新生“痛”人格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、带着无尽恐惧和茫然的悲鸣,随即被丹阳子那恶毒的魂体彻底吞噬、撕碎、融合!
轰!
一股更加混乱、更加狂暴、掺杂了丹阳子极致恶意和新生痛苦本源的诡异力量,在识海中轰然爆发!这股力量瞬间冲淡了那抹杀之力对识海的部分影响,让丹阳子的魂体如同吹胀的气球般膨胀、凝实了一分!他发出满足而癫狂的咆哮:“痛快!哈哈哈哈!老子……回来了!”
而外部的抹杀之力,依旧在疯狂地挤压、扭曲那颗痛苦心脏!
李火旺的躯壳剧烈地痉挛着,塌陷的胸膛内,那颗心脏搏动的频率越来越慢,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,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、湮灭!
就在这心脏即将被彻底抹除、主意识碎片也将随之彻底消散的千钧一发之际!
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、带着哭腔的呼唤,如同穿过无尽迷雾的萤火,极其艰难地……在李火旺那被剧痛和恐惧撕裂的识海最深处,响了起来。
“火……旺……”
是杨娜的声音!
这声音不再是之前被外神意志污染后的冰冷非人质感,而是带着一种熟悉的、属于“杨娜”的、虚弱到极致的颤抖和……悲伤!
这声音出现的刹那,那颗在抹杀之力下濒临熄灭的痛苦心脏,搏动猛地一顿!随即,如同回光返照般,爆发出最后、也是最强烈的一次搏动!
咚——!!!
这一次搏动,泵出的不再是灰白的灵光,而是一股混合了李火旺心素本源、痛苦挣扎、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……属于杨娜气息的暗红色能量!这股能量如同燃烧生命的最后火星,沿着那即将断裂的灰白灵光锚链,狠狠冲入了冰洋深处那即将彻底消融的主意识碎片之中!
轰——!!!
如同冰冷的油锅里投入了烧红的铁块!
主意识碎片——那仅存的、属于“李火旺”的核心意识——在这混合了杨娜气息、自身心素本源和极致痛苦的最后冲击下,如同被引爆的炸药,轰然炸开!
不是消亡!
是……燃烧!
冰冷的虚无、倒灌的恐惧、被抹杀的绝望……在这最后的、混合着杨娜呼唤的痛苦之火焚烧下,如同冰雪般飞速消融!
一种冰冷、纯粹、剔除了所有杂念、只剩下最极端求生意志和……对某个名字刻骨铭心执念的“清醒”,如同破开冰封的利刃,猛地刺穿了识海的混沌!
李火旺那双扩散着疯狂涟漪、空洞已久的眼睛,瞳孔深处,那疯狂扩散的涟漪骤然……凝固了!
随即,一圈清晰的、冰冷的、燃烧着灰白与暗红交织火焰的焦点,在瞳孔中央猛地凝聚!
“杨……娜……”
一个嘶哑、破碎、却无比清晰的词语,从李火旺被腐蚀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。
这声音响起的瞬间!
那凝固了整个腔室的至高意志,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波动。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不该存在的石子。
就是这一丝波动!
李火旺那被钉死的躯壳,动了!
不是之前那具空壳的、被本能或疯狂驱动的动作,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、属于“李火旺”的意志!
那条彻底异化的痛苦触手手臂,猛地放弃了正在抽取的第二尊巨像琉璃瓶!它带着淋漓的暗红“汁液”,如同垂死挣扎的毒龙,不是攻击,而是……狠狠地、不顾一切地插向自己那塌陷的、正被抹杀之力挤压的胸膛!
目标——那颗即将熄灭的痛苦心脏!
噗嗤!
漆黑的利爪撕裂了本就破碎的畸变胸骨,深深刺入!抓住了那颗被无形抹杀之力包裹、搏动微弱的心脏!
“呃啊——!”李火旺的身体因这自残般的剧痛而猛地绷直,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!但那凝聚着冰冷火焰的瞳孔,却死死盯着自己的胸膛!
“我的……心……”他嘶哑地低吼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“谁也……拿不走!”
抓住心脏的异化手臂上,所有灰白与暗红交织的光芒,连同手臂本身所蕴含的、刚刚吞噬而来的庞大痛苦本源,毫无保留地、疯狂地……注入那颗濒死的心脏!
嗡——!
那颗痛苦心脏,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的濒死引擎,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刺目的暗红光芒!这光芒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暴戾,竟暂时顶住了外部的抹杀之力!心脏搏动再次变得有力,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更汹涌的、混合了心素本源、痛苦灵力和吞噬本源的狂暴能量!这股能量不再局限于维持自身,而是顺着李火旺的意志,如同决堤的洪流,疯狂涌向那条异化的手臂!
整条手臂再次膨胀、异化!表面凸起的痛苦面孔虚影发出无声的、更加凄厉的尖啸!漆黑的利爪变得如同烧熔的烙铁般暗红!
“滚!!!”
李火旺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咆哮!
那只暗红灼热的利爪,抓着那颗燃烧的心脏,带着灌注了所有力量的、毁天灭地的一击,狠狠地……向上挥出!
目标——那凝固在头顶的、由无数暗金藤蔓盘绕而成的巨大心脏!
轰——!!!!
暗红与污浊暗金的毁灭性能量,在虚空中狠狠对撞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,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、规则被短暂扭曲的、令人神魂错位的恐怖湮灭!
一道漆黑的、边缘闪烁着灰白与暗红电弧的空间裂缝,如同丑陋的伤疤,瞬间出现在藤蔓心脏下方的虚空中!
裂缝深处,并非虚无,而是翻滚着混乱色彩、流淌着粘稠液体的……某种“底层”!
整个凝固的腔室,因为这强行撕裂空间的亵渎一击,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,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!凝固的暗金天幕碎裂,猩红的肉壁崩塌,巨大的病变眼球晶体如同熟透的烂果般爆裂!
那降临的至高意志,发出了无声的、却让整个“仙域”都为之震颤的……暴怒!
而李火旺,在挥出这燃烧心脏的一击后,那条异化手臂连同半边胸膛,如同燃尽的焦炭般寸寸碎裂、崩解!他残存的身体被巨大的反冲力狠狠抛飞,朝着那道被他撕裂的、通往未知“底层”的漆黑裂缝……坠落下去!
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,他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,似乎穿透了空间的混乱,死死地“钉”在了那被藤蔓托住、瞳孔一片漆黑的“杨娜”身上。
随即,意识彻底被裂缝中涌出的混乱与黑暗……吞没。
只留下身后那巨大腔室崩塌的轰鸣,以及藤蔓心脏在空间裂缝撕扯下发出的、如同亿万条巨蟒被撕裂的无声哀鸣。
裂缝的边缘,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迅速弥合。在彻底闭合前的一刹那,裂缝深处翻滚的混乱色彩中,似乎……闪过了一道极其微弱的、熟悉的鹅黄色裙角残影?
紧接着,一切都被崩塌的污浊暗金和猩红血肉……彻底掩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