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。
无休无止的坠落。
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时间流逝,只有一片狂暴的、充斥着无法理解色彩与噪音的**混沌**。
李火旺的“存在”被彻底撕碎了。不再是拥有形态的囚徒,甚至不再是凝聚的信息洪流,而是变成了一团**稀薄的、不断被拉扯撕裂的“雾”**,在这片名为混沌海的狂乱洋流中随波逐流。
构成这团“雾”的,是他那些尚未完全湮灭的痛苦记忆碎片、规则经纬的残渣、黑暗疯狂的余烬、以及那一点点关于“家”的温暖光影最后残留的**灰烬**。
它们混合在一起,互相排斥,又被迫交融,形成一种极度不稳定的、濒临彻底消散的状态。
**(…单元李火旺…脱离监控范围…存在形态溃散中…信息熵急剧升高…回收价值低于阈值…标记为…遗失物…)**
那金色印记最后一丝冰冷的意念,如同断线的风筝,从他这团濒临消散的雾状存在中彻底剥离、远去。
被放弃了。
对于那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言,他这团破烂不堪、即将彻底融入混沌的意识残渣,已经失去了观测和回收的价值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**轻松感**和更深的**虚无感**同时袭来。
轻松在于,那无时无刻的监视、那冰冷探针的刺痛、那被定义的绝望,终于消失了。
虚无在于,他自身也即将不复存在。
混沌海的流质如同亿万把锉刀,持续不断地刮擦、稀释着他的雾状存在。每一秒,都有记忆碎片被彻底磨灭,都有痛苦的棱角被磨平,都有“李火旺”的认知变得更加模糊。
就这样消散,似乎也不错。至少,痛苦终于要结束了…
就在他这团意识残雾即将被彻底同化、失去最后一点轮廓的刹那——
**嗡…**
一点极其微弱的、灰黑色的光芒,在他雾状存在的核心深处,**闪烁**了一下。
是那只爆散的迷雾之手,最后点在他信息洪流末端留下的…那个**标记**!
这标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,却像一颗无比坚韧的**种子**,在这片狂乱的混沌中,顽强地维系着一点极细微的**秩序**,一点关于“李火旺”的**坐标**!
仿佛溺水将亡之人,嘴唇触碰到了最后一粒浮沙。
李火旺那涣散的意识被这一点微光猛地**刺醒**!
不能散!
季灾…付出了代价…才送出的这一点标记…
“我…是…李火旺…”
他试图凝聚,却发现根本无从着力。他的存在太稀薄了,就像试图用手捧起一捧烟。
混沌海的流质疯狂冲刷,带走一丝又一丝的“他”。
那一点灰黑标记的光芒,也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黯淡下去。它就像风暴中的烛火,无法照亮前路,只能证明自身还未熄灭。
需要…**锚点**!
需要能够固定住这团意识残雾、阻止其彻底消散的东西!
可是,在这片纯粹的混沌中,有什么东西能作为锚点?
李火旺的意识疯狂地“扫视”着周围——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扫视的话。他感知到的只有狂乱的能量、扭曲的色彩、毫无意义的噪音…
…不!
等等!
有什么东西…混在混沌海的流质中…正随着洋流冲刷过他附近!
那是一些…**细小的、坚硬的、带着熟悉气息的…“残渣”**?
是那些在突破屏障时,被规则金光击碎、崩溃的**痛苦器官**的残骸!
那些由秽疮之胎异化而成的齿轮手碎片、卦象眼的晶体碎屑、经纬钻头的断裂尖刺…它们本身源自李火旺的极致痛苦,与他同源,却又因为被金光粉碎,失去了大部分活性,变成了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**奇异物质**。
它们比混沌海的流质更“重”,更“实”!
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火旺即将消散的意识!
他调动起最后一点能动性,不再试图对抗混沌流的冲刷,而是…**引导**着它!
他让自己这团意识残雾,如同捕食的水母般,**包裹**向那些随着洋流翻滚的痛苦残骸!
嗤嗤嗤…
意识残雾与痛苦残骸接触的瞬间,发生了剧烈的反应!
那些残骸上蕴含的极致痛苦记忆猛地爆发出来,冲击着李火旺的意识,差点将他最后一点清明彻底冲垮!
但他死死坚持住,利用那一点灰黑标记维系着核心,强行**吸纳**着这些残骸!
每吸纳一块残骸,他的雾状存在就变得**凝实**一丝,下坠的速度就**减缓**一分,被混沌流质冲刷稀释的速度也**降低**一筹!
这个过程痛苦无比,仿佛在不断吞食烧红的炭块和冰锥!但他别无选择!
更多的痛苦残骸被他的意识雾团捕捉、吸纳…
他的形态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。
不再是一团均匀的雾,而是变成了一个**不断蠕动、表面布满尖锐凸起和怪异棱角的、灰黑色的…“集合体”**。
这个集合体由无数痛苦残骸构成,勉强被他的意识粘合在一起,像一个用垃圾和碎骨拼凑成的、丑陋不堪的**筏子**,在混沌海的狂涛中艰难地维持着不散。
他停止了坠落,开始随着洋流漂浮。
暂时…不会消散了…
但代价是,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构成自身的、那些痛苦残骸带来的**持续性的、尖锐的**折磨。齿轮碎片在体内空转切割,卦象碎屑在意识中投射错误光影,经纬尖刺反复穿刺他的感知…
这具新的“身体”,本身就是一个酷刑刑具。
而且,这刑具正在缓慢地**崩解**。混沌海的流质依旧在侵蚀他,那些痛苦残骸之间的粘合力(即他的意识)太微弱了,时不时就有一小块残骸脱离主体,被洋流卷走、湮灭。
他需要更强大、更稳定的“粘合剂”。
需要…更多的“同类”物质?
李火旺操控着这具痛苦残骸集合体,如同一个盲目的深海怪胎,在混沌洋流中艰难地“嗅探”着,寻找着更多散落的痛苦残骸,或者任何能让他这具身体更稳固的东西。
混沌海无边无际,寻找特定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就在他几乎要迷失在这片狂乱色彩与噪音的海洋中时——
那一点位于他核心的灰黑标记,再次**闪烁**了一下。
这一次,它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带有**指向性**的…**悸动**?
仿佛在遥远的方向,有什么东西…在**呼唤**着它?或者说,与它**同频**?
李火旺猛地“抬头”,将所有的感知聚焦向那悸动传来的方向。
一片混沌,什么也“看”不到。
但那悸动确实存在,微弱却持续。
是季灾留下的后手?还是另一个陷阱?
他没有选择。停留在原地只会缓慢崩解而死。任何方向,只要有丝毫不同,都值得一试。
他开始艰难地操控着痛苦残骸集合体,像一个蹒跚学步的畸形儿,朝着那悸动传来的方向,一点一点地“游”去。
“游动”的过程缓慢而痛苦,每一次挪动都仿佛要散架。混沌海中并非只有无序流质,偶尔还会撞上一些更加诡异、更加危险的东西——
一团不断自我复制又自我吞噬的**色彩漩涡**,差点将他的部分躯体卷入同化;
一片寂静无声、却能让意识冻结的**绝对黑暗空域**,他不得不绕行;
甚至有一次,他感觉到一个**庞大到无法形容的、布满无数眼睛的阴影**从极远处的深暗中缓缓滑过,那投来的一瞥就让他这具痛苦集合体几乎要自行崩溃!
但他坚持着,朝着那悸动的方向,艰难前行。
不知“游”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万年。
那悸动感变得越来越清晰。
终于,在穿过一片尤其狂暴的、如同瀑布般的能量乱流后,他“看”到了…
…那悸动的源头。
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救生岛,也不是什么奇迹之地。
那是一片…**巨大的、缓慢旋转的…“垃圾场”**?
无数光怪陆离的、难以名状的**残骸**,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在这片相对平静的混沌区域,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、缓慢自转的**漩涡**般的结构。
这些残骸千奇百怪:有破碎的星辰碎片,有干瘪的怪异尸骸,有断裂的兵器,有凝固的能量团,甚至还有…**半截熟悉的、苍白棋子的碎片**?以及更多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、来自不同世界、不同时空的废弃物。
这里,仿佛是混沌海的一个**自然形成的沉积点**,一个收集废弃存在的**坟场**!
而李火旺感受到的那一丝悸动,就来自于这片巨大垃圾场的最深处!
那里,有什么东西,正在与他核心的灰黑标记…**共鸣**!
希望与恐惧同时攫住了李火旺。
那里有什么?是季灾留下的什么东西?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囚笼?
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痛苦集合体,避开那些缓慢碰撞的巨大残骸,朝着垃圾场的深处,朝着那共鸣的核心,缓缓靠近。
越往深处,残骸的密度越高,种类也越发奇异。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凝固的、仿佛时间静止般的战斗场景碎片,一些仍在发出微弱哭泣声的雕像,一些不断重复着某个破碎动作的透明幽灵…
最终,他来到了那共鸣的核心。
看到眼前的景象,李火旺那由痛苦残骸构成的意识,都仿佛**凝固**了。
那不是什么宝物,也不是什么出口。
那是一座…**“山”**。
一座由无数**苍白光虫**的**干瘪尸骸**堆积、压缩形成的、巨大无比的、寂静的**山**!
这些曾经侵蚀他、同化他、带来绝对秩序与冰冷痛苦的光虫,此刻全部失去了活性,变得如同灰色的、易碎的石膏像,它们密密麻麻、相互纠缠挤压,形成了这座矗立于混沌垃圾场中心的诡异山峰。
而在那座山的山顶,
插着一把剑。
一把…通体漆黑、剑身布满不规则裂纹、裂纹中却隐隐有温暖火光透出的…
…**青铜剑**?
李火旺的核心,那一点灰黑标记,正与那把剑,发生着强烈的、无声的**共鸣**!
嗡——!
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到来,那青铜剑猛地**震颤**了一下!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极致温暖的**复杂气息**,如同潮汐般从那剑身上扩散开来!
咔嚓…咔嚓…
伴随着这股气息的扩散,那座由苍白光虫尸骸堆积成的巨山,表面开始出现无数的**裂痕**!
仿佛有什么东西,即将破山而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