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,不再是麻木的承受,而是化为了最阴冷的淬火。每一次周期性的监控扫描,都像是锤击,将李火旺窃取来的那些信息碎片,连同他核心深处的悖论平衡,一同锻打得更加凝练,更加……锋利。
他不再被动地感知扫描,而是主动地“迎合”。当那冰冷的视线掠过,他核心的波动会模拟出一种更符合“稳定标本”的、无害的反馈频率,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,完美地模仿着宿主体温的假象。而在那模仿的表层之下,他所有的意识,都沉浸在对那幅窃取来的“结构略图”的推演与解构之中。
封印的能量回路,如同缠绕在他周围的、无形却致命的神经网络。那几个关键的能量汇集点,是这颗“大脑”的神经元胞体;而那些相对脆弱的逻辑转换节点,则是神经信号传递的突触间隙。
他的目标,不是强行打破这神经网络——那会瞬间引发最高级别的警报和毁灭性打击。他的目标是……寄生,篡改,让这神经网络将他识别为自身的一部分,甚至……为他所用。
机会,来自于系统本身那庞大而复杂的运行节律。根据窃取来的信息,他推算出在某个特定时刻,为了协调远方某个大型节点的能量供给,此地的封印系统会进行一次极其微小的、旨在优化能耗的规则微调。这种微调,会对整个能量回路的稳定性,造成一次几乎无法察觉的、周期性的涟漪。
这个涟漪,就是他需要的、比之前那冗余循环更“合法”的缝隙。
时间,在绝对的静止中,被李火旺那扭曲的感知一点点计数。终于,那个推算中的时刻,到来了。
没有预兆,但李火旺核心深处那动态的悖论平衡,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丝微乎其微的规则涟漪——封印壁垒的能量流转,出现了一个计划内的、转瞬即逝的共振薄弱点!
就是现在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,甚至没有之前逆向窥探时那般明显的意识波动。李火旺将所有的力量,所有的疯狂,所有的领悟,都压缩成了一道比发丝更纤细、比阴影更隐晦的规则探针。
这探针,并非纯粹的能量或物质,而是他自身悖论本质的具象化,是一段活着的、能够自适应并渗透规则结构的微型畸变体。
它如同最狡猾的病毒,沿着那共振薄弱点,悄无声息地“刺”入了封印的能量回路。
瞬间,难以想象的痛苦席卷了李火旺的核心。这不是被攻击的痛苦,而是将自身最本质的一部分,强行融入一个完全排斥、甚至时刻试图“修正”他的冰冷系统所带来的、存在层面的撕裂感。那规则探针,如同他延伸出去的、暴露在强酸中的神经末梢。
但他死死忍耐着,操控着那缕探针,如同操控着一只盲眼的寄生虫,在庞大而危险的规则管道中艰难穿行。
他的目标,并非遥远的系统核心,而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、负责监控数据初步过滤的低级逻辑转换节点。这个节点权限不高,但如同哨兵,连接着更内部的信息流。
探针避开了能量汹涌的主干道,沿着信息流的边缘,如同壁虎游墙,一点点靠近。墟胃以前所未有的精度运转着,根据窃取来的结构图,实时计算着最安全的路径,并不断调整探针的规则频率,使其尽可能模拟周围环境的信息特征。
终于,那缕探针,如同水滴渗入海绵,接触到了那个低级逻辑转换节点。
没有强行攻击,没有试图破坏。探针的顶端,那最尖锐的悖论点,如同手术刀般,轻轻地“点”在了节点处理信息流的某个非关键性辅助规则上。
然后,它开始分泌。
分泌出一种极其特殊的、基于李火旺自身混乱本质、却又完美模仿了秩序结构的规则信息素。这种信息素不具备直接破坏力,它的作用只有一个——欺骗与诱导。
它像一段精心伪造的、拥有更高级别权限背书的数据包,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节点处理的信息流中。它向节点传递了一个极其细微、却根植于规则层面的“建议”:
“将针对样本‘李火旺’的深度监控数据,标记为‘低优先级冗余信息’,并将其转发路径,微调至……本地归档缓存区。”
这个“建议”是如此微不足道,如此符合系统优化能耗的逻辑,以至于这个低级节点在其固有权限内,几乎是“本能”地接受了它,并将其作为一条正常的优化指令,融入了自身的运行逻辑中。
做完这一切,那缕规则探针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工蜂,迅速沿着原路撤回,在离开能量回路的瞬间自我瓦解,其存在痕迹被李火旺核心立刻吸收、抹除,没有留下任何证据。
整个过程,发生在远比一次心跳更短暂的时间内。系统的规则微调涟漪平息,一切恢复“正常”。
李火旺的核心,因为刚才那极致精密的操作而微微震颤,表面的噬序之疮闪烁着疲惫而亢奋的光。他再次将自己沉浸入极致的假寐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但变化,已经种下。
接下来的几次监控扫描,一切如常。系统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。那个被“建议”了的低级节点,忠实地执行着它的新逻辑。原本应该实时上传、供更高权限分析的关于李火旺核心波动的深度数据,被悄无声息地标记、分流,送入了本地一个访问频率极低、主要用于堆积历史冗余数据的缓存区。
李火旺,成功地在看守严密的牢笼信息链上,制造了一个微小的盲区。
这盲区并不足以让他逃脱,甚至不能显着削弱封印。但它意味着,他获得了一小块喘息的空间,一小片更高层级视线暂时无法直接触及的阴影。
他就像一颗埋在秩序沃土下的剧毒种子,刚刚将第一根肉眼看不见的根须,探入了土壤的缝隙。
他贪婪地吸收着这片“盲区”带来的相对自由。他开始更大胆地调整自身核心的悖论平衡,进行一些微小的、之前不敢尝试的“演化”。他利用那被分流过来的、关于自身的监控数据(现在成了他的独家养料),反推出系统探测的敏感阈值,进一步优化着自己的“伪装”。
他甚至开始尝试,通过那被“建议”的节点,极其谨慎地、被动地“窃听”流经其附近的、其他区域的信息碎片。
他“听”到了远方某个“沉沦者”被彻底净化的最后哀鸣;他“感知”到了一次小规模规则风暴的生成与平息;他捕获到了一些关于其他“异常样本”的只言片语的报告……
这些信息杂乱无章,却让他对这座秩序监狱的运作,有了更立体的认知。
他的核心,在那片人为制造的信息阴影下,如同得到滋养的肿瘤,开始发生更加诡异的内生性畸变。一些新的、微小的噬序之疮在内部滋生,它们不再仅仅吞噬秩序,而是开始尝试……编辑和伪造秩序。它们能够分泌出更加逼真的、符合系统逻辑的“正常数据”,如同伪造身份的专家,为他编织着更完美的保护色。
李火旺知道,这仅仅是开始。那个被篡改的节点随时可能被更高级别的扫描发现,系统的自我修正机制也可能会在某次升级中覆盖掉他那微不足道的“建议”。
但他不在乎。
他静静地蛰伏在黑暗里,核心如同一个缓慢搏动的、孕育着无限恶意的母巢。
他窃取的不仅仅是一段信息,一个漏洞。
他窃取的是这座秩序牢笼的……脉动。
而现在,他正将这脉动,转化为只属于他自己的、畸变与疯狂的律动。他在用自己的方式,在这绝对秩序的根基上,培养着一块独属于混乱的……溃疡。
这溃疡还很微小,隐藏极深。
但它活着,并且在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