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:密室疗伤
废弃货栈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混乱。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,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垂挂下来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、灰尘味,以及某种陈年货物腐烂的酸涩气息。堆积如山的破旧货包、散落的木箱、断裂的马车构件,形成了一片片嶙峋的阴影,如同怪兽的骨骸。
惊鸿客拉着沈墨轩并未停留在门口附近,那里太过暴露。她强忍着肩头箭伤传来的剧痛,凭借过人的夜视能力和直觉,迅速向货栈深处潜行。最终,她在两排几乎顶到天花板的、堆满沉重麻袋的货垛之间,找到了一处狭窄的缝隙。缝隙深处,恰好有一个因麻袋塌陷形成的、仅能容纳两人蜷缩其中的小小空间,上方被交错堆积的麻袋遮挡,相对隐蔽。
“进去!”惊鸿客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急促。
沈墨轩不敢怠慢,立刻侧身钻了进去。空间极其狭小,他一进去就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麻袋上。紧接着,惊鸿客也敏捷地闪身而入,几乎是紧挨着他坐下。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在黑暗中接触,沈墨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因疼痛而传来的轻微颤抖,以及那愈发浓郁的血腥气。
外面,漕帮追兵的喧嚣声已经清晰可闻。撞门声、叫骂声、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货栈内回荡,火把的光芒透过货垛的缝隙,在黑暗中投下晃动扭曲的光影,如同索命的鬼火。
“搜!仔细搜!他们肯定躲在这里面!”
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!”
“那女的受了伤,跑不远!”
追兵的身影近在咫尺,仿佛随时都会发现这个藏身之处。沈墨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。
惊鸿客却异常冷静。她背靠着麻袋,微微喘息,那双冰眸在黑暗中警惕地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。她左手紧紧按压着右肩下方的伤口,但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中渗出,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地,在死寂中发出微不可闻却令人心悸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这样下去不行!失血过多,就算她武功再高,也会撑不住!而且血迹很可能会暴露他们的位置!
沈墨轩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恐惧,低声急促道:“前辈,你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!否则失血过多,而且箭簇留在体内太久,极易引发溃烂邪毒(感染)!”
惊鸿客侧过头,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扫了他一眼,没有立刻回答。显然,她对在这种环境下、由沈墨轩这个“陌生人”来处理伤口,抱有极大的警惕和抗拒。
“在下略通医理!”沈墨轩知道时间紧迫,必须说服她,“此前前辈所赠金疮药尚有剩余,止血生肌有奇效!但需先将断箭取出,清理创口!否则药效难以发挥!请相信在下!”
他语气诚恳而急切,同时从怀中摸出了那个小小的白瓷瓶,拔开木塞,那清冽的药香再次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。
闻到这熟悉的药香,惊鸿客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。她看了看沈墨轩手中的瓷瓶,又感受了一下肩头不断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感,再听听外面越来越近的搜查声,终于,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
“快。”一个字,依旧冰冷,却等于同意了。
沈墨轩不敢耽搁。他凑近些,借着外面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,查看她的伤口。箭杆已被她折断,留下一个狰狞的创口,血肉模糊,箭头深陷其中,周围皮肤已经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“可能会很疼,前辈忍耐一下。”沈墨轩低声道。他没有合适的工具,只能尽量用最直接的方法。他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下摆,叠成厚布垫,又示意惊鸿客:“请前辈继续用力按住伤口上方,减缓血流。”
惊鸿客依言照做,右手更加用力地按压住肩胛上方的血管。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但硬是咬紧牙关,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
沈墨轩净手(用撕下的另一块布条蘸了点唾沫勉强擦拭)后,深吸一口气,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探查伤口边缘,寻找箭头的倒钩位置。他的动作极其轻柔谨慎,生怕造成二次伤害。前世积累的急救知识和冷静的心态,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。
“箭头有倒刺,”沈墨轩声音低沉,“不能直接拔出,需扩大一点创口,否则会撕裂更严重的伤。”他看向惊鸿客,需要她的最终同意。
惊鸿客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只剩下一片决绝的冰冷:“动手。”
沈墨轩不再犹豫。他捡起地上一个尖锐的小木片(可能是货箱碎裂的残片),用布条缠住一端权当手柄,在火上烤了一下(用火折子快速燎过)算是简陋消毒。然后,他看准位置,手腕稳定地用力,极快地在伤口旁划开一个小口子!
“嗯!”惊鸿客身体猛地一颤,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,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,但依旧稳如磐石,没有动弹分毫。
沈墨轩额头上也满是汗水,但他顾不得擦拭,迅速丢掉木片,手指探入扩开的创口,准确地捏住了箭头的尾部,感受着倒刺的方位,然后猛地一发力!
“噗嗤!”
带着血肉的箭头被整个剜了出来!一股鲜血随之涌出!
沈墨轩立刻用准备好的厚布垫死死按住伤口!另一只手迅速拿起瓷瓶,将里面剩余的所有药粉,尽数倒在了狰狞的创口上!
药粉触及伤口,再次散发出那股奇异的清凉感,汹涌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止住。
沈墨轩这才松了口气,用撕成条的干净布条,仔细地为她包扎伤口,动作熟练而稳妥。整个过程中,他的专注、冷静和恰到好处的力道,都与一个普通书生的形象格格不入。
惊鸿客默默地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,尤其是他处理伤口时那种超越时代的冷静和专业性(尽管工具简陋),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探究。
“你……不是普通的书生。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因失血和疼痛而有些虚弱,但那份冰冷依旧。
沈墨轩包扎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恢复自然,苦笑道:“乱世求生,总得会些保命的手段。家中……曾是行医的,后来没落了。”他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搪塞过去,不愿过多解释自己的来历。
惊鸿客似乎也没有深究的意思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转而问道:“你为何来汴京?科举?”
沈墨轩一边打结,一边答道:“是,也不全是。求功名是一方面,但也想看看这天子脚下,能否寻到一条不一样的活路。只是没想到,路还未找到,却先惹上了这天大的麻烦。”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。
“不一样的活路?”惊鸿客咀嚼着这几个字,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讽刺的弧度,“在这汴京城,所有的路,最终都通向同一个地方——要么同流合污,要么……粉身碎骨。”
她的话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绝望与冰冷。
沈墨轩沉默片刻,轻声道:“前辈与漕帮……”
“血海深仇,不共戴天。”惊鸿客打断了他,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刻骨的寒意,“并非为你。你,只是恰好出现在了一个合适的时间。”
这话证实了沈墨轩之前的猜测。他不再多问,知道这是对方的禁忌。
伤口包扎完毕,惊鸿客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,但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明显。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,眉头微蹙,显然动作受到了很大限制。
外面的搜查声似乎渐渐转向了货栈的其他区域,但并未远离,危险依然存在。
两人在这狭小、黑暗、充满血腥气的空间里相对无言。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弥漫着。他们是暂时的盟友,却互不了解,彼此戒备。共同面临的死亡威胁,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。
就在沈墨轩以为可以暂时喘息一下的时候——
惊鸿客突然猛地抬起头,那双冰眸瞬间锐利如鹰隼!她不等沈墨轩反应,左手如电般伸出,不是攻击,而是猛地捂住了他的嘴!
她的手掌冰冷,带着血腥味和药粉的气息。
沈墨轩惊愕地瞪大眼睛,却见她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,做出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!然后,她的目光缓缓上移,死死盯住了他们藏身之处正上方的、那片被麻袋遮挡的黑暗区域。
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,用几乎只有气流才能听到的声音,在沈墨轩耳边说道:
“别出声。”
“上面……有人。”
沈墨轩的血液,瞬间冰凉!
刚处理完伤口,危机接踵而至!货栈上方竟然还有人?是漕帮的埋伏?还是另一股势力?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?听到了多少?惊鸿客伤势未愈,沈墨轩更是战力低下,他们该如何应对这头顶之上、未知的威胁?刚获得的短暂喘息之机荡然无存,生死危机再次降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