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肺火渊的灼热尚未从感知中完全褪去,林默带着那株蕴含着先天火种的净世妖莲,风尘仆仆却又难掩振奋地回到了五炁谷。
然而,甫一踏入阵法光幕,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。
盆地内依旧井然有序,弟子们或在修炼,或在忙碌,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感。以往见面时会恭敬行礼、眼中带着崇敬的弟子,此刻目光有些闪烁,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。窃窃私语声在他经过时会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沉默。
苏砚第一时间迎了上来,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袍,身姿挺拔,眉宇间那抹锐利因金瞳大成而愈发明显,但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疲惫和忧色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,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株霞光流转的红玉莲花上,闪过一丝惊艳,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,“收获如何?”
“幸不辱命。”林默将净世妖莲微微一托,感受到其中那簇白色火种与自己混沌金丹的隐隐共鸣,心中一定,但随即眉头微蹙,“宗内……发生了何事?我感觉气氛不对。”
苏砚叹了口气,引着他走向议事厅,挥手布下隔音结界,这才沉声道:“你不在的这些时日,宗内……分歧越来越大。”
她详细讲述了林默离开后发生的一切。
最初,因林默冒险前往沧溟域夺取青龙髓、后又独闯地肺火渊的举动,宗内崇拜敬佩者有之,但担忧后怕者更众。尤其是以石磊(已叛逃)原先那批激进派成员为主的势力,认为宗主如此事必躬亲、行险蹈危,非长久之计,五行宗必须主动出击,以战养战,才能生存壮大。
而另一边,以苏砚和几位后来加入的、心思缜密的原宗门弟子为首的稳健派,则坚持认为当下应以巩固根基、传播理念、暗中发展为主,贸然树敌必招灭顶之灾。
两派观点本就相左,之前因外敌压境和林默的威望尚能压制。但林默一走,矛盾便逐渐浮上水面。
导火索是三天前,一队在外巡哨的弟子,与一支秦家的运输小队遭遇。对方只有寥寥数人,押送的也并非紧要物资。按苏砚的命令,本应避开。但那队巡哨的队长(是激进派的骨干)却认为这是天赐良机,果断出手,将来敌尽数歼灭,并将物资抢了回来。
此事在宗内引发了轩然大波。
激进派欢欣鼓舞,认为此战证明了主动出击的正确性,大大提振了士气,还获得了补给。
稳健派则大惊失色,认为此举鲁莽至极,必定暴露行踪,引来秦家甚至楚家的疯狂报复,要求严惩那名队长。
双方在议事厅内吵得不可开交,几乎要拔剑相向。最后还是苏砚凭借代理宗主的身份和日渐增长的威望,强行压下了冲突,将那名叫作“雷豹”的队长暂时禁足,并下令全军戒备。
但裂痕,已然无法弥补。
“雷豹被禁足,其手下那些激进弟子极为不满,私下串联,怨气很重。”苏砚揉了揉眉心,“他们认为我……还有你,太过保守软弱,空有力量却不敢用,只会让兄弟们憋屈死在这弹丸之地。甚至……有人私下传言,说你这次出去,根本不是为宗门寻找资源,而是为自己寻找机缘……”
林默听完,沉默了片刻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他早已料到内部会有分歧,却没想到会激化得如此之快。
“你怎么看?”他看向苏砚。
“我依然认为,当下绝非主动开战的时机。”苏砚语气坚定,“我们底蕴太浅,经不起任何一次大的失败。一旦主力受损,或者五炁谷位置彻底暴露,等待我们的就是万劫不复。传播理念,积蓄力量,方是长远之道。”
林默点了点头,目光深邃:“长远来看,你是对的。但……他们的怨气,也并非全无道理。”
他话锋一转:“一直龟缩不出,确实会消磨锐气,让人心散掉。尤其是在见识过世家的残酷和自身的潜力之后,那种渴望复仇、渴望打破枷锁的冲动,是压不住的。”
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苏砚蹙眉。
“堵不如疏。”林默沉声道,“我们需要一场胜利,一场干净利落、能真正打击到敌人、又能将风险控制在最低的胜利。不是为了抢夺资源,而是为了……练兵,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,我们有能力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,主动出击!”
他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:“目标要选好,不能是硬骨头,要打就要打得疼,还要能快速脱身。”
就在这时,议事厅外传来一阵喧哗。
“放开我!我要见宗主!苏长老如此处置,我等不服!”一个粗豪而愤怒的声音响起,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。
是雷豹!他竟然强行冲破了禁制!
守卫弟子试图阻拦,却被他身边几名同样气息彪悍的激进派弟子推开。雷豹大步闯进议事厅,他身材高大,面容粗犷,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,此刻正因愤怒而扭曲着。
他一眼看到林默,先是一愣,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,但很快被更大的不满取代,他梗着脖子,对着林默和苏砚大声道:“宗主!您回来的正好!属下不明白!我带队歼灭秦家走狗,缴获物资,何错之有?苏长老为何禁我的足?难道我们五行宗就只能像地老鼠一样躲在这里,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在北地受苦受难吗?!”
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,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弟子也纷纷附和,脸上写满了不服和愤懑。
苏砚脸色一沉,正要呵斥。
林默却抬手阻止了她。他平静地看着雷豹,目光并不锐利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,让雷豹激动的气势不由得一窒。
“雷豹,你歼灭敌军,缴获物资,确实有功。”林默缓缓开口。
雷豹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,瞥了苏砚一眼。
“但是,”林默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变得严厉,“你违抗军令,擅自行动,险些暴露宗门位置,此乃大过!功过岂能相抵?”
雷豹脸色一变,急道:“宗主!当时机会稍纵即逝!若是上报请示,早就错过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认为,可以无视宗规,自作主张?”林默打断他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今日你能因‘战机’违令,明日他人是否也能因‘理由’叛出宗门?无规矩不成方圆!此风绝不可长!”
雷豹被噎得说不出话,脸色涨得通红,但眼神中的不服并未减少。
林默将他反应尽收眼底,语气稍稍缓和,却依旧严肃:“你的勇武和杀敌之心,我看到了。但勇武需要用对地方,而非逞匹夫之勇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雷豹面前,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的激进派弟子:“你们不是想打吗?好!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!”
众人一愣,连苏砚都惊讶地看向他。
“但不是你们那种打法。”林默声音沉凝,“三日之内,给我拿出一份计划。目标:苍煌域边境,‘黑曜石’哨站。那是秦家一个前出的小型据点,位置孤立,守军不超过两个筑基初期,物资不多,但象征意义不小。要求:无声潜入,全歼守军,摧毁据点,不留任何痕迹,一炷香内必须撤离。可能引来追击的路线、接应方案、失败后的应对,都要在计划之中。”
“你们不是觉得自己能打吗?那就用最小的代价,拿下这个据点,证明你们的价值!而不是只会嚷嚷着去送死!”
雷豹等人先是一怔,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战意!
“宗主放心!属下必定拿下黑曜石哨站!若做不到,提头来见!”雷豹激动地抱拳吼道,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。
“别高兴得太早。”林默冷冷道,“计划由苏长老最终审核。若计划不周,风险过大,便不予执行。行动中若敢再违令半分,军法处置!”
“是!”雷豹等人此刻哪有不从,兴奋地领命而去,立刻开始琢磨行动计划。
众人离去后,苏砚才担忧地开口:“林默,这……是否太冒险了?万一他们再次莽撞……”
“所以需要你把关计划。”林默看向她,眼神深邃,“我们需要一场可控的胜利来凝聚人心,也需要让这些满腔热血的刀子,找到该砍的方向。一直压着,只会适得其反,甚至酿成更大的祸患。”
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净世妖莲,感受着那温顺却强大的火种之力。
“况且……我也需要时间,彻底炼化此物,圆满五行环。宗内,不能乱。”
苏砚看着他沉稳的目光,心中的担忧稍稍放下,重重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计划我会严格审核。”
然而,两人都未曾注意到,议事厅角落的阴影里,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、极其模糊的身影,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,随即悄然隐没。
那道身影离开五炁谷后,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冰隙中,取出了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。
【…目标已归,获火系重宝,意图炼化。宗内激进派头目雷豹,将率队袭击黑曜石哨站。此乃良机,可设反伏…】
信息化作微光,瞬间消失在天际。
暗处的毒蛇,再次吐出了信子。
而一场围绕着“黑曜石哨站”的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