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片凭空出现的丝带,质地细腻,仿佛是夜色本身纺出的哀悼。
它在门缝的微风中轻颤,像一个无声的叹息。
下一秒,监控室内的所有电子屏同时闪烁,瞬间归于黑暗。
嗡的一声轻响,那扇始终无法闭合的展柜竟自动恢复了原状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。
但许文澜的瞳孔却骤然收缩,她死死盯着展柜玻璃接合处——那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缝,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,顽固地留存在那里。
“重启失败,外部信号源切断了我们的系统。”许文澜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,她十指如飞,在备用终端上敲下一行行代码,“他们激活了b计划。”
深夜的基金会总部灯火通明,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的气息。
许文澜不眠不休,将展柜的玻璃结构放大到微米级别进行扫描。
很快,她有了惊人的发现。
在双层防爆玻璃的夹层中,一层比蝉翼更薄的导电薄膜正发出微弱的衰变反应。
这层薄膜并非来自馆方的安保系统,它被人为激活了,响应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外部脉冲信号。
“他们在用玻璃本身做信号接收器!”许文澜的她立刻启动逆向追踪协议,庞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屏幕上刷新。
信号源被层层剥开,最终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坐标——临江县,殡仪馆旧址,地下配电井。
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当她将这个坐标输入卫星地图时,系统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公园。
档案备注显示,该区域已于十年前整体拆迁,夷为平地。
一个不存在的地方,却在持续不断地发射着足以干扰国家级纪念馆安防系统的信号。
“活体封印。”苏霓听完汇报,吐出了这四个字,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。
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“他们不止要销毁物证,还要彻底抹除记忆。那些曾参与注销流程的老职工,就是他们最后的、也是最可靠的防火墙。现在,这堵墙被重新激活了。”
苏霓的指令清晰而迅速。
林晚,这位基金会最优秀的“渗透者”,次日便以市政规划局实习生的身份出现在临江县档案室。
她以“协助整理临江片区地下管网历史改造图纸”为由,申请了最高查阅权限。
在成堆的泛黄图纸中,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份最新备案的电子图。
图中,一条从未被标注过的电缆支线,像一条毒蛇,悄无声息地从主干道延伸出去,直通那片早已成为废墟的殡仪馆地下。
图纸的角落,一个鲜红的项目章刺入眼帘——“恒源咨询”,施工时间赫然标注着:三天前。
消息传回总部,陆承安的脸色变得凝重。
他立刻判断:“这是‘记忆屏蔽场’。他们在利用特定频段的低频电磁波,直接干扰人脑的海马体区域,强行抑制创伤性记忆的提取。恒源咨询……哼,换了个马甲的老狗而已。”
他立刻拨通了国内神经科学领域一位顶尖专家的电话,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调动最新研发的便携式脑电监测仪。
一个代号为“认知防护”的行动迅速制定。
赵小芸,基金会最擅长组织线下活动的干将,带队即刻奔赴临江。
三天后,一场名为“流金岁月·老照片回忆沙龙”的活动在临江县文化馆举行,地点恰好就在殡仪馆废墟的边缘。
赵小芸热情地邀请着路过的老人们,请他们分享老照片背后的故事。
没有人知道,在这些和蔼可亲的志愿者背包里,一部部便携式脑电监测仪正悄然运作,记录着每一位参与者在回忆往事时大脑神经元的活动数据。
数据汇总到许文澜面前,结果触目惊心。
所有参与者,一旦其回忆内容触及某个特定年份,脑电波便会呈现出剧烈的、非正常的抑制状态。
经过精确计算,以殡仪馆废墟为圆心,半径五百米范围内,记忆回溯的成功率骤降了百分之六十七。
一座无形的记忆坟场,已然建成。
“用电磁波,那就用声波来对抗。”许文澜眼中燃起战意。
她将基金会官网的首页进行了彻底改造,变成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声波共振页面。
页面加载后,会播放一段极其细微、几乎无法察觉的背景音。
那段声音的原始素材,源自当年知青点广播站播放《东方红》时的原始录音。
经过复杂算法的调谐与重构,这段承载着一代人集体记忆的声音,被赋予了能够精准抵消屏蔽场特定波段的能量。
当任何用户在此页面停留时间超过三分钟,一个对话框会自动弹出,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你记得的,比你以为的多。”
这个经过伪装的网页链接,被迅速分享到全国各地的“记忆角”微信群中。
无数个屏幕前的沉默者,在深夜里点开了这个链接。
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那段隐约的旋律,像一把钥匙,悄悄探入了记忆的锁孔。
顷刻间,一个以无数普通人为节点的区域性抗干扰网络,悄然形成。
与此同时,林晚的行动也进入了关键阶段。
她伪装成电力公司的勘察员,连续数日在配电井外围徘徊。
她发现,每天清晨和黄昏,都有两名身穿电工服的老人,准时前来更换屏蔽设备的核心滤芯。
他们动作熟练,沉默寡言。
林晚将偷拍的照片传回总部,经过与八十年代临江县革委会的老照片进行AI比对,一个身份被锁定。
其中一名老人,正是当年负责亲手销毁“注销者”名单的秘书科打字员,王建国。
当晚,林晚提着一个布袋,敲响了王建国的家门。
她自称是故人的孙辈,前来“寻根”。
她没有说太多,只是将布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——那是一盒早已停产绝版的老式碳带墨盒。
“王爷爷,”林晚的声音轻柔而清晰,“我听长辈说,您当年打得一手好字,我们县里出的所有红头文件,都找不出一个错别字。只可惜……好多珍贵的材料,最后都没能留下来。”
王建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盒墨盒,仿佛看到了尘封的往事。
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,嘴唇嗫嚅了半天,最终挤出一句含混不清的嘟囔:“不该平的账……它……它平不了啊。”
报告传到苏霓耳中,她的“将计就计。”
命令再次下达。
赵小芸在临江县的露天广场,举办了一场名为“沉默之声”的朗诵会。
没有华丽的舞台,没有喧嚣的音乐,甚至没有一支麦克风。
十位特殊的朗诵者走上台,他们是那些被“注销”者的子女。
他们要朗读的,是各自父母在被带走那一天写下的日记片段。
夜幕降临,广场上鸦雀无声。
第一个年轻人走上简陋的台阶,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让自己的声音穿透寂静的空气。
“一九七九年,十月二十七日,晴。我今天没有死。”
就在这句平静而倔强的话语响起的瞬间,许文澜的监控屏幕上,代表屏蔽场信号的红色波形图,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心脏,发生了剧烈的、前所未有的抽搐和波动!
一个接一个的年轻人走上台,用最质朴的人声,念出那些被强行掩埋的、属于父辈的最后心声。
“他们说我走了,但我的影子还留在墙上。”
“告诉我的孩子,爸爸不是坏人。”
“愿来生,我们能在一个可以说真话的地方相见。”
当最后一位朗诵者念完最后一句,颤抖着走下台时,异变陡生!
整片区域的路灯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咽喉,瞬间集体熄灭。
广场陷入一片黑暗。
紧接着,从殡仪馆废墟的方向,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,像是某个超负荷运转的机器,终于烧毁了它的核心。
苏霓站在纪念馆的窗前,静静地看着那道展柜的裂缝。
一缕微弱却坚定的蓝光,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,在黑暗中如同呼吸的微光。
“他们用电锁记忆,”她轻声说道,“我们就用人声拆墙。”
远处,夜风拂过。
一片崭新的、如同希望般鲜亮的蓝色丝带,不知从何处飘起,轻盈地、坚定地,缠绕上了一株银杏树的枯枝。
胜利的寂静仅仅维持了不到十二个小时。
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当整个临江县还沉浸在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停电的议论中时,赵小芸的加密通讯请求就急促地传了进来,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不安。
“苏霓姐,情况不对。天一亮,临江所有中小学的校长和教导主任,都被紧急召集到了县教育局,说是要开一个关于‘加强青少年思想根基建设’的紧急会议,级别非常高,而且……要求绝对保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