矿洞深处的血腥味还没散尽,陈平安正用还阳草汁给李守一清洗脚踝的黑纹,护徒之杖突然 “嗡” 地颤了一下。杖头草叶指向的阴影里,传来皮鞋踩碎骨渣的清脆声响,白大褂的衣角在手电光里一闪,张启明举着个黄铜药箱走了出来,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。
“陈先生倒是比我预想的快。” 张启明的药箱往地上一放,锁扣弹开的瞬间,一股福尔马林混着朱砂的怪味飘出来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排银针刺,针尖泛着青黑,“北斗阵破了?看来周玄通教你的本事没白费。”
林九的铜钱剑 “噌” 地出鞘,剑穗朱砂在张启明脚边炸出火星:“你怎么会在这?西医馆的密道直通矿洞?” 他往前踏了半步,发现对方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阴煞教令牌,与周玄通那枚同款,“果然是你们阴煞教的医使!”
张启明慢条斯理地从药箱里拿出个玻璃罐,里面泡着团蠕动的肉絮,细看竟是孩童的指尖:“奉命监督炼尸而已。” 他用银针刺破罐壁,肉絮突然膨胀,在地面拉出丝缕黑气,“落马坡的童尸得用三煞水养足七七四十九天,你们坏了好事。”
江雪凝的阴阳眼突然捕捉到异样 —— 张启明捏着银针的手指在微微颤抖,药箱夹层里露出半张黄符的边角,上面画的竟是断指堂的护心符。楚墨的残影在此时往她耳边飘了寸许,枪尖点向张启明的后腰,那里别着个油纸包,隐约有药香渗出来。
“监督?”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地面一顿,还阳草根须悄悄往张启明脚边爬,“密道花名册上,你曾祖父是炼尸医师,看来这行当还带世袭的?” 他注意到对方眼镜片反射的光里,藏着丝焦急,不像是来寻仇的。
张启明突然将玻璃罐往地上一摔,肉絮炸开的黑气中,他借着弯腰捡碎片的动作,右手往背后一探。陈平安只觉眼前一花,个油纸包已经砸在怀里,入手冰凉,还带着心跳般的震颤。与此同时,张启明的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:“万尸龙启动在七月半,你们还有时间。”
“什么人!” 矿洞深处传来暴喝,十几个阴煞教徒举着尸幡冲出来,为首的独眼教徒盯着张启明,“医使大人,您在跟他们说什么?” 尸幡上的骷髅头在黑气中转动,死死锁住陈平安怀里的油纸包。
张启明直起身的瞬间,脸上已经换了副狠戾:“发现几个闯阵的杂碎而已。” 他突然抓起银针刺向陈平安咽喉,动作快得惊人,却在离皮肤寸许处偏了半分,针尖擦着护心符的伤疤划过,“拿下他们,给童尸阵当祭品!”
陈平安顺势往后一仰,油纸包塞进怀里的同时,护徒之杖横扫而出。还阳草缠住张启明的手腕,借着这股力道,对方 “哎哟” 一声摔向教徒堆,白大褂下摆扫倒两个举幡的教徒,正好给陈平安让出条空隙。
“狗娘养的叛徒!” 独眼教徒的尸幡往地上一戳,幡面骷髅头突然活过来,张开嘴喷出黑雾。张启明的白大褂被黑雾沾到,瞬间蚀出几个破洞,露出里面藏着的护心符 —— 原来他早有准备。
“不是叛徒就别挡道!” 张启明突然从药箱里掏出把铜钱,竟和林九的铜钱剑是同款制式,撒出去的瞬间在半空组成个小阵,将黑雾挡在外面,“这群杂碎坏了矿洞的阵眼,留着也是祸害!” 他边喊边往陈平安使眼色,嘴角往矿洞深处撇了撇。
林九立刻会意,铜钱剑劈出的朱砂带突然转向,故意往教徒左侧空当砍去:“平安!带雪凝去追漏网的!这里交给我们!” 李守一的罗盘带同时缠上三个教徒的脚踝,天池水银在他们脚下画出困阵,给陈平安创造机会。
“想跑?” 独眼教徒的尸幡突然暴涨,幡面骷髅头咬住陈平安的护徒之杖。就在此时,张启明突然将银针往自己胳膊上一扎,鲜血滴在地面的还阳草上,草叶竟顺着血迹往教徒堆里疯长,缠住他们的脚踝,“妈的,这群废物!”
陈平安拽着江雪凝往深处冲的瞬间,回头瞥见张启明正与教徒缠斗。对方故意将铜钱阵摆得左疏右密,明显在放水,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张地图的边角,画的似乎是矿洞的逃生路线。油纸包在怀里发烫,里面的药香越来越浓,混着还阳草的气息,竟与周玄通的手札里记载的解药配方完全吻合。
“他是故意的。” 雪凝的阴阳眼穿透岩壁,看见张启明在打斗中悄悄转动了块星图砖,矿洞顶部的钟乳石开始往下滴水,正好浇灭教徒的尸油灯,“他在帮我们争取时间。”
陈平安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,护心符的伤疤突然发烫 —— 张启明刚才那针擦过的地方,正有股暖流往四肢蔓延,显然解药已经开始起效。他想起对方说的七月半,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,阴煞教要在鬼门开时启动万尸龙,这时间掐得太准了。
矿洞深处传来张启明的痛呼,接着是铜钱落地的脆响。陈平安咬了咬牙,护徒之杖往地面一顿:“走,先找到龙脊位的母煞。” 他知道现在不能回头,张启明用命换的时间,不能白费。
江雪凝的阴阳眼在此时照亮前路,楚墨的残影枪尖指向更深处的黑暗,那里隐约有铁链拖地的声响。她握紧陈平安的手,纯阴血在掌心凝成护符:“陈公子,张医生说的时间,会不会是在骗我们?”
陈平安摸了摸左臂的伤疤,那里的护心符正在微微发光,像是在回应某个约定:“不管是不是骗我们,七月半总得去鹰嘴崖看看。” 他能感觉到张启明的矛盾,就像当年的周玄通,在阴煞教的泥潭里挣扎,却始终没丢了本心。
矿洞深处的铁链声越来越近,隐约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。陈平安知道,母煞就在前面,而张启明那边的打斗声渐渐稀疏,不知是胜是负。他握紧护徒之杖,杖头还阳草的根须突然指向侧面的岔路,那里的岩壁上,刻着个极小的 “逃” 字,笔迹与张启明药箱里的黄符如出一辙。
“往这边走。” 陈平安拽着雪凝拐进岔路,身后的铁链声突然变得狂暴,显然母煞被惊动了。他回头望了眼来路,在心里默默说了句谢谢,然后加快脚步,朝着未知的黑暗走去。
张启明用一场真假难辨的对峙,给他们指了条生路,也留下个更大的谜团。而七月半这个时间点,像颗定时炸弹,悬在每个人的心头。陈平安知道,这场与阴煞教的纠缠,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。
岔路尽头的微光里,隐约能看见个石门,上面刻着阴煞教的七芒星。陈平安深吸一口气,护徒之杖的绿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,照亮了他和江雪凝坚定的脸庞。无论前方是什么,他们都必须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