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罗德成的出现,沈少秋并不意外。
自从接到贺新的电话,得知贺鸿章突然要见他,他就猜到,这次真正想见自己的人,应该是罗德成。
毕竟港岛谁不知道,罗家就是贺家,贺家亦是罗家。
如今IcAc出了大事,贺鸿章突然约见,沈少秋几乎不用多想,就知道一定与罗德成有关。
只是罗德成通过贺家来见他,倒是让沈少秋略感意外。
这也让他心中生出新的猜测。
“贺先生,罗先生,请坐。”进入客厅后,沈少秋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“早就听闻沈先生风采,我本该早些登门拜访。”
贺鸿章语气谦和,没有一丝港岛第一华人家族掌门人的架子。
“贺先生过奖了,您才是港岛真正的大家,我该登门求教才是。”
沈少秋先是礼貌地同贺鸿章寒暄了一番,接着将目光转向坐在贺鸿章身旁的罗德成,脸上带着笑意,语气轻松地问道:“罗先生,我该称呼您为罗先生呢,还是该称您一声专员先生?”
罗德成眼中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望向沈少秋,语气平和地回应道:“沈先生,叫我罗德成就行了。”
听罢这番话,沈少秋心中已然有数,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。
罗德成,或者说罗家与贺家,他们的想法很清楚——想在局势未明之前,两边都押注。
正因如此,他们才会刻意隐瞒行踪,不愿让洋人察觉他们的动向。
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被沈少秋看穿,贺鸿章笑了笑,开口说道:“沈先生,你也知道,对于我们这种几代传承的大家族来说,稳字当头,从不把所有筹码压在一个地方。”
“就像我叔叔,他是国民政府的上将,军中副部长,但贺家同时也大力支持了红谠,帮助他们在港岛营救了不少人。”
“这次也是一样,港岛终究要回到大陆,可眼下还是洋人管事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,贺鸿章微微一顿,目光落在沈少秋身上,笑着问:“沈先生,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?”
沈少秋迎着他的目光,缓缓开口,语气坚定而清晰:“贺先生,我和洪主任确实是朋友,但他可以左右逢源、八面玲珑,我却不行。
我这个人眼里只有两种人——朋友,或是敌人。”
他能理解贺家与罗家的做法,但无法认同。
如果港岛的华人家族能团结一致,英国人早就被架空,像当年葡萄牙人在澳门那样无能为力。
正是因为有李半城那样的“崇洋派”,以及贺家、罗家这类“中间派”,英国人才能在港岛安稳地掌权多年。
大陆方面或许出于稳定考虑,愿意接受贺家与罗家这种“骑墙式”的支持,但沈少秋不是那种人。
他就是要让贺家和罗家明白——要么站他这边,做朋友;要么站在对面,做敌人。
别想玩两头下注的把戏。
更何况,现在是罗德成这位廉政公署专员有求于他,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。
贺鸿章一向见过大场面,但面对沈少秋这番话,也不禁愣住。
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这个港岛首屈一指的华人家族掌门人,都已经放低姿态示好,沈少秋却还敢“打笑脸人”?
这比港督还要强势!
片刻后,贺鸿章才缓过神来,认真说道:“沈先生,请你相信,我们今天来,是真心诚意想与你合作的。”
沈少秋依旧目光坚定,语速缓慢:“贺先生,我再说一次,我眼里只有两种人——朋友,或者敌人。”
即便贺鸿章素来修养极好,此刻脸色也不禁微微一沉。
正要开口时,一旁的罗德成忽然插话,语气略带试探地问:“沈先生,能否告诉我们,怎样才能成为你的朋友?”
“很简单。”沈少秋看着他,微笑说道,“只要处理事情,解决问题,始终以华人的利益为出发点,那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“仅此而已?”罗德成皱了皱眉,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。
“仅此而已!”沈少秋点头确认。
罗德成沉默片刻,似有所悟,眼神忽然一亮,笑着说道:“沈先生,你能年纪轻轻就成就非凡,果然不简单。
我愿意做你的朋友。”
“罗先生当年在英国攻读法学,力压数万洋人,夺得全英第一,那才真是出类拔萃。”沈少秋也不吝夸奖,顺势回应了一句。
既然罗德成如此识时务,沈少秋自然也不会驳他面子。
贺鸿章此时也终于明白了沈少秋的意思。
在沈少秋话音落下后,他立刻接上一句:“沈先生,我们贺家也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。”
沈少秋的态度再清楚不过—切以华人利益为重,说白了,就是要斗倒洋人。
至于沈少秋为何如此自信,是否背后有大陆支持,贺鸿章与罗德成虽未明言,却也心照不宣。
但他们能确定的是,如果在这场较量中还想脚踏两只船,无论最终是洋人胜出,还是华人得势,他们都将被逐渐排挤,失去话语权。
若是华人赢了,他们在沈少秋面前自然难以得到重视;即便洋人赢了,他们贺家和罗家也只能风光一时,撑不过十年,等港岛正式回归,同样难逃被边缘的命运。
贺鸿章与罗德成和洋人打交道多年,对他们的手段早已心知肚明。
若是在回归之后跟着他们回英国,那后果只有一个——被彻底榨干,毫无保留地吞并。
因此,对贺鸿章与罗德成而言,选择其实并不复杂。
“哈哈哈,贺先生、罗先生,我这个人最看重朋友。
现在,你们不妨说说,是带着怎样的诚意来见我的?”
沈少秋看着二人,语气爽朗地笑着说道。
贺鸿章与罗德成对视一眼,眼神中皆闪过一丝震惊。
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有朝一日,竟会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年轻人,牢牢掌控在手心里。
交换过眼神后,罗德成重新看向沈少秋,开口道:“沈先生,实话实说,这次我也是代表港督前来和您沟通的。
原本我准备了几个条件,但如今看来,这些恐怕根本入不了您的眼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露出一抹笑意:“而且,现在咱们已经是朋友了,那我自然得为朋友多考虑几分。
沈先生,您不妨说说,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?我会尽全力为您争取。”
在决定与沈少秋结盟后,罗德成立刻递上了自己的“诚意”。
罗德成与贺鸿章在太平山73号别墅中与沈少秋整整谈了两个小时,方才离开。
回到车上,贺鸿章望着窗外,感叹道:“德成,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年岁不小了,但依然壮心不已,可今天见了沈少秋,我才真正意识到,自己是真的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