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将开阔地带染上温暖的光晕。
激战后的疲惫与硝烟味还未彻底散去,但另一种更令人心神激荡的香气已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,像一只无形的、充满诱惑的手,牢牢攥住了每一个年轻战士的嗅觉神经。
行军锅一字排开,蒸汽氤氲缭绕。
锅盖掀开的瞬间,浓郁的、带着油脂焦香的醇厚酱香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!
那一块块五花三层的宝贝疙瘩,在翻滚的酱汁中颤巍巍地抖动,呈现出浓油赤酱的诱人光泽,肥肉部分晶莹剔透,瘦肉则被酱汁浸润得深邃诱人。
浓郁的汁水咕嘟作响,包裹着每一寸肉块,散发出一种足以让最坚定的意志崩溃的、纯粹的肉食诱惑。
战士们早已围成了圈,刚才战场上还如狼似虎的精锐士兵,此刻只剩下最原始、最迫切的渴望——
吃!
每一个人都紧紧攥着自己的饭盒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炊事班老兵手中那把硕大的、沾满酱汁的勺子。
没有人说话,只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“排队排队!保证都有!管够!” 炊事班长洪亮的嗓门此刻比任何命令都有效。
一大勺油亮喷香的红烧肉“啪嗒”一声扣进战士的饭盒里,紧接着又是一大勺淋着肉汁、冒着热气、粒粒分明的白米饭盖在上面。
瞬间,原地就开吃了!
没有人再顾得上仪态,也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的生死搏杀和浑身挂彩。
林白指关节还带着擦伤的手,几乎是颤抖着端起饭盒。
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米香,如同最强劲的强心剂,瞬间冲散了他身体里积累的每一寸寒意与疲惫。
他夹起一块颤巍巍的、裹满赤酱的五花肉,肥瘦相间的完美纹理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。
一口咬下去,肥肉入口即化,肥而不腻,瘦的部分酥烂入味,浓郁的酱香和肉汁在口腔里轰然炸开!
那极致的鲜美和油脂带来的满足感,让他整个头皮都麻了一下,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、满足到极点的呻吟。
立刻扒一大口沾满肉汁的米饭,温热的米粒混合着肉香,瞬间填满了空虚的胃袋,也狠狠地熨帖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。
张广智坐在他旁边,此刻也顾不上烫,飞快地用勺子扒拉着米饭和肉块往嘴里送,喉结上下滚动,吃得额头都沁出了汗珠,眼神里是纯粹的、被美味征服的满足。
王强更是夸张,嘴巴塞得鼓鼓囊囊,嘴角沾着酱汁,一边被烫得倒吸气,一边还含糊不清地嚷嚷着:“唔…香!真他娘的香!炊事班老班长的手艺绝了!这肉…唔…能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!”
他胳膊上那道新鲜的划痕渗着血丝,此刻却丝毫不影响他大快朵颐的热情。
邱磊吃得相对斯文些,但速度一点也不慢。
他细细品味着那酥烂软糯、咸甜适口的肉块,感受着酱汁包裹米粒的丰腴滋味,脸上露出久违的、近乎虔诚的放松。
脸上被树枝刮破的血痕,在热气和满足的晕染下,似乎都不算什么了。
张天天歪着的嘴角此刻终于放平了,取而代之的是被美食冲击得有些呆滞的满足表情。
他只管埋头猛吃,那诱人的肉香仿佛有魔力,把他所有的疲惫和紧绷都融化在了这碗温暖厚重的饭食里。
开阔地上,碗筷碰撞声、满足的咀嚼声、被烫到的吸气声、还有忍不住发出的赞叹声交织在一起,热闹却不嘈杂,构成了一曲只属于胜利者和饥饿者的交响曲。
肉是真的香啊!
这碗热气腾腾、浸透酱汁的米饭,配上这浓油赤酱、酥烂入魂的红烧肉,不仅仅是在填充辘辘饥肠,
更像是一剂最温暖的强心针,直接慰藉了这些年轻战士在经历了铁与血、恐惧与勇气的淬炼后,那颗疲惫却依然滚烫的心脏。
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胳膊上的擦伤火辣辣地提醒着刚才的激烈,但此刻,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眼前这碗实实在在、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来得重要。
再疼,也得等他们把这顿饭,安安稳稳、痛痛快快地吃完了再说!
军医在旁边看得直摇头,却又哭笑不得:“这帮臭小子……伤口不急着包扎,倒先抢着吃红烧肉!也不怕感染!”
但看着他们那副狼吞虎咽、眼睛里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踏实和满足的样子,责备的话终究咽了回去,只剩下无奈又欣慰的笑容。
炊烟袅袅,肉香弥漫,阳光下,一群年轻的战士围坐在一起,捧着碗,埋头苦干。
碗里是浓油赤酱的红烧肉,和浸满了酱汁的白米饭,身上沾着泥污和血迹,脸上却洋溢着最纯粹、最满足的光彩。
这一幕,比任何胜利的勋章都更能诠释此刻的荣耀与真实。
最后一块浸润着酱汁的肥糯肉块消失在碗底,最后一口裹着肉香的米饭被满足地咽下,饱腹感带来的钝重暖意,如同温柔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激战和饱餐双重刺激后积攒的所有亢奋与疲惫。
指导员的声音适时响起,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:“全体注意!原地休整!抓紧时间恢复体力!”
命令如同按下了无形的开关。
上一秒还沉浸在红烧肉余韵中、满足地拍着肚皮或打着饱嗝的年轻躯体们,下一秒就像骤然断了线的提线木偶。
“呼啦”一声,开阔地上如同被收割的麦浪,瞬间躺倒一片!
动作之快、之整齐,仿佛排练了千百遍。
睡觉的姿态,瞬间五花八门,千奇百怪,构成了一幅最真实也最令人忍俊不禁的军营休憩图:
有坐着的,有躺着的,还有互相靠着的。
孙二满几乎是直挺挺地往后一仰,整个人呈大字型摊在尚带余温的泥地上,头盔压在脑袋下就成了临时枕头,眼睛一闭,胸膛上抱着枪便开始了缓慢而深沉的起伏。几粒顽强的饭粒粘在他嘴角,也顾不上了。
邱磊相对“优雅”,背靠着鼓囊囊的行军背包,双腿微微蜷起,枪横抱在怀里,下巴抵着枪托,似乎这样能给他一丝安全感。只是不过一分钟,他的头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。
张广智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树根,侧身倚着粗糙的树干坐下。
他试图保持警惕的姿态,一条腿伸直,一条腿屈起,枪在两腿间,手臂搭在膝盖上,头枕着手臂。但很快,身体就软了下来,彻底倚进了树干的怀抱。
林白也靠在一个树干旁,他抱着枪,双臂紧紧抱住自己,脑袋深埋进臂弯里,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。
任谁都想不到,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枪神,睡觉时要多乖巧有多乖巧。
张天天则是另一个极端。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,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压在旁边战友的背包带上。
角落里,三个新兵原本还在小声交流着刚才战斗的某个片段,一个说:“……当时林白那一下冲得真猛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中间那个头猛地一垂,直接靠在左边战友的肩膀上睡着了。
左边那个被靠得身子一歪,也顺势倒向右边,右边的还没反应过来,也被这连锁反应带倒。
三个人就这么互相倚靠着,身体自然地弯曲,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、歪歪扭扭的“川”字。
只有想不到的,没有这帮累极了的兵崽子们做不到的睡姿。
一时间,开阔地上只剩下粗重或悠长的呼吸声。
紧接着,如同约好了一般,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开始响起。
有的低沉如闷雷滚动,有的悠长带着哨音,有的短促而密集,各种腔调的呼噜声交织、碰撞、叠加,渐渐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富有节奏的“交响乐”,在空旷的场地上空盘旋回荡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宣告彻底放松的安宁感。
指导员看着眼前这毫无防备、姿态各异却又无比和谐的“睡美人图”,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他没有打扰任何人,只是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相机,调整好角度,对着这些千奇百怪的睡姿,咔嚓、咔嚓……忠实地记录下这疲惫又珍贵的瞬间。
每一个蜷缩的身影、每一个放松的面容、甚至嘴角的口水印,都被清晰地捕捉,他知道,这些照片将是最生动的注脚,被郑重地收进属于他们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成长档案里。
岁月会带走此刻的疲惫,但这份真实,会永远诉说着他们初经战火淬炼后的模样。
随着连长一个无声的手势,各班班长悄无声息地散开,融入了这片被深沉睡眠和震天呼噜统治的“战场”。
按照事先约定,一至十班,两个班的班长相互换班抽查,确保公平,也更能检验出真实情况。
六班长赵俊的目标,正是五班这群睡得横七竖八、呼噜打得花样百出的新兵蛋子。
他经验丰富,脚步放得极轻,每一步都踩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松软泥土上,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目标。
他的第一个目标,锁定了睡得最投入、嘴巴微张、眼看哈喇子就要流出来的孙二满。
这小子蜷缩成虾米状,宝贝似的把步枪紧紧抱在怀里。
赵俊眼中闪过一丝“机会来了”的光芒,嘴角微微勾起。
他像最老练的猎人靠近猎物,屏住呼吸,蹲下身,伸出两根手指,极其轻柔地勾住了孙二满怀里枪的背带,开始极其缓慢地往外抽。
枪身刚被拖动一丝丝距离,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!
怀里的“媳妇”一动,刚才还睡得人事不省的孙二满眼皮倏地弹开!
虽然眼神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和迷茫,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影,但嘴里已经含糊地嘟囔出声:“咋…咋了六班长?”
赵俊心里咯噔一下,这反应速度?!
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“抓到你了”变成惊讶,随即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边,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压低声音:“没事没事,快睡!”
“哎,中!”孙二满答应得异常干脆,仿佛刚才的惊醒只是幻觉。
他甚至都没完全清醒,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枪,换了个更舒服的侧躺姿势,脑袋一歪,不到三秒,那标志性的、带着点哨音的低沉呼噜声又无缝衔接地响了起来。
赵俊蹲在原地,看着这个秒睡的技能,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,最终化成一个无奈又带着点佩服的点头。
他在心里默默给这小子点了个赞:“行!真中!这睡眠质量,杠杠滴啊!!”
出师不利,赵俊把目光转向了睡姿最为豪迈不羁的张天天。
这小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,步枪竟然被他直接压在了身下当垫子用,枪托半露在外面。
赵俊走过去,看着那被压得严严实实的步枪,还有张天天那副“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打扰老子睡觉”的架势,嘴角抽了抽。
他试探性地推了推枪托,纹丝不动。
再想用力,又怕动作太大真把人吵醒,显得自己技术不行。
他果断放弃,摇了摇头:“得,这个pASS,硌得慌也是你自己的事。”
他决定不在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上浪费时间,继续下一个目标。
很快,他锁定了倚靠着背包、姿态相对“优雅”的邱磊。
邱磊的头一点一点的,呼吸平稳悠长,显然睡得很熟。
他的步枪就平放在他微微蜷起的双腿和腹部之间,似乎是为了防止滑落,他的一只手还虚虚地搭在枪身上。
“机会!” 赵俊眼睛一亮。
邱磊看起来是五班最放松的一个,手只是虚搭着,显然防备心没那么重。
他心中暗喜,觉得这把稳了,五班这条“大鱼”算是让他抓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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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预告:
赵俊站在原地,看着那个重新缩成一团、仿佛无事发生的脑袋,气得差点翻白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