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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9年,秋末

阿甘坐在一架巨大的、轰鸣的“大鸟”(他总是这么叫飞机)肚子里。他的大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,上面是珍妮熟悉的字迹,地址是“加勒比海,巴巴多斯岛,女王宫”。旁边放着他唯一的小行李箱,里面装着干净的衬衫、裤子、妈妈做的饼干,还有那枚沉甸甸的荣誉勋章。

“珍妮在巴巴多斯,”阿甘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,心里反复念叨着,“女王娜美那儿。当女官。很大的官。” 妈妈告诉他,女官就是帮女王做事的人,很体面。这让他很高兴,珍妮终于找到了好地方,再也不用在那些吵吵闹闹、烟雾缭绕的地方,被坏男人打了。

飞机降落在牙买加的金斯敦。一股温暖、潮湿,带着海盐和陌生花香的风扑面而来,和阿甘熟悉的阿拉巴马味道完全不同。机场很干净,很新,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,脸上带着一种阿甘觉得是“安心”的笑容。他笨拙地拿着珍妮的信,向一个穿着整洁制服、戴着有海鸥徽章帽子的机场工作人员询问如何去巴巴多斯。

那人看了信,特别是看到珍妮的落款和职位(上面写着“女王财政顾问助理兼特别事务官”)时,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,充满了恭敬。

“珍妮女士的朋友?” 工作人员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英语问,“从美国来的阿甘先生?请跟我来,先生,您会受到特别接待。”

阿甘被带到机场一个安静、舒适的贵宾室。很快,一个穿着更正式、像是官员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,自我介绍是牙买加总督府的礼宾官。

“阿甘先生,欢迎来到加勒比联盟!” 礼宾官热情地说,“持有珍妮女士的信件,您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。女王陛下正在巴巴多斯主持联盟会议,我们会安排最快的交通送您过去。请稍作休息,我们为您准备了午餐。”

坐在车里驶向港口时,阿甘好奇地看着窗外的牙买加。没有他想象中或者在美国新闻里看到的破败和混乱。道路平整宽阔,路边的房子虽然风格各异,但都粉刷得干净漂亮,院子里种着花和果树。他看到许多学校,孩子们穿着整齐的校服;看到工厂,但烟囱冒出的烟很淡;看到热闹的市场,货物堆得像小山,人们笑着讨价还价。开车的司机自豪地说:“娜美女王陛下和她的伙伴们来了之后,赶走了贪婪的海盗(阿甘理解为坏蛋财阀),建立了公平的贸易。现在,联盟里的大多数人,只要勤劳肯干,都能过上中产阶级的好日子!瞧,那新港口就是路飞大人一拳打平礁石,快速建起来的!”

阿甘不太懂“中产阶级”具体是什么,但他能感觉到这里的人很满足,很安全,就像格林博镇上那些有稳定工作、有自己房子的人家一样。他想,珍妮在这样的地方工作,真好。

在金斯敦最现代化的码头,一艘线条流畅、速度极快的白色快艇已经准备就绪。这不是普通的客船,而是女王专属通讯艇,侧面印着一个可爱的橘子风车标志——娜美的标志。礼宾官亲自送阿甘上船,对船长嘱咐:“这位是珍妮女士的重要客人,阿甘先生,务必安全、快速送达巴巴多斯女王宫!”

快艇像离弦之箭般划破碧蓝的加勒比海。阿甘坐在船舱里,看着飞溅的浪花,海豚在船边追逐跳跃。他想起布巴,想起捕虾船,但现在,他离珍妮越来越近了。

巴巴多斯,布里奇顿港,女王专用码头

快艇平稳靠岸。码头上,已经有几名穿着统一、精神干练的宫廷侍从在等候。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挑、气质优雅知性的女性,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,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,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,但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。正是妮可·罗宾。

“欢迎来到巴巴多斯,阿甘先生。”罗宾的声音温和而清晰,“珍妮正在处理一些紧急公务,她委托我来接您。我是妮可·罗宾,女王的考古顾问兼档案总管。”

阿甘笨拙地提着行李下船,看着罗宾,有点局促:“您…您好,罗宾女士。我,我是来找珍妮的。我收到了她的信。”

阿甘跟着罗宾,走在干净整洁、绿树成荫的街道上。巴巴多斯岛比他想象的更美丽、更井然有序。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闪耀,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烘焙面包的香气。人们步履从容,脸上带着和牙买加人相似的、安心的笑容。他们看到罗宾,都恭敬地行礼。

娜美猛地抬起头,把笔一扔,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活力四射。她跳起来,看向阿甘,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了一下,然后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:“哇!你就是阿甘?珍妮的老朋友?看起来果然很可靠!欢迎欢迎!坐坐坐!尝尝我们岛上最好的水果!超——级甜!” 她热情地塞给阿甘几个橘子。

阿甘有点懵,笨拙地接过橘子:“谢…谢谢您,女王陛下。我…我是来找珍妮的。”

“知道知道!”娜美摆摆手,自己先剥开一个橘子吃起来,“珍妮去处理一批从南海运来的特殊合金的交接了,路飞那家伙差点把货船当点心吃了,得她去镇场子!应该快回来了。她听说你来了,可是很…嗯…” 娜美看了一眼罗宾,斟酌了一下词,“很意外,也很…激动。”

就在这时,庭院另一侧的拱门传来脚步声。一个身影出现在阳光下。

是珍妮。

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、质料上乘的浅蓝色职业套裙,衬托出她恢复如初的苗条身姿。曾经枯槁的面容此刻光洁红润,金色的长发精心挽起,露出修长的脖颈,眼神明亮而锐利,带着一种阿甘从未见过的、沉稳干练的气质。那个在爱之夏废墟中奄奄一息、被毒瘾和绝望折磨的珍妮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她看起来,甚至比格林博高中毕业舞会上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更加容光焕发,只是褪去了青涩,多了份历经风霜后的从容与力量。

她看到阿甘,脚步顿住了。那双明亮的蓝眼睛里,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感:惊讶、难以置信、一丝久违的温暖,但更深的是一种…疏离,以及一种近乎痛苦的愧疚和决绝。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臂弯里夹着的文件夹。

“珍…珍妮?”阿甘站了起来,手里的橘子差点掉在地上。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、纯粹的喜悦,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。“珍妮!真的是你!你…你看起来…真美!就像…就像阳光下的海!” 他笨拙地表达着,只想冲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拥抱她。

珍妮深吸了一口气,没有像过去那样躲避或逃跑。她挺直了背脊,一步一步,以一种女官的优雅姿态走了过来。她在距离阿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,目光快速扫过他朴素的衣着、真诚而激动的脸庞,最后落在他紧握在手中的那枚荣誉勋章上。她的眼神似乎刺痛了一下。

“Forrest。”她的声音很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官方口吻,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带着南方口音、或脆弱或愤怒的呼唤。“好久不见。没想到…你真的来了。”

“我收到你的信了,珍妮!”阿甘急切地说,把信掏出来,“你说你在这里,在娜美女王这里当女官,过得很好!我就来了!我坐了大鸟,又坐了小船…牙买加很漂亮,这里也很漂亮!你看起来真的…真的太好了!”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,眼中只有珍妮,仿佛周围辉煌的庭院、尊贵的女王和罗宾都不存在。

珍妮看着他那毫无杂质的、饱含深情和喜悦的眼神,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。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安静观察的娜美和罗宾,她们的眼神里有着理解和无声的支持。但她不再是那个迷失的珍妮·柯伦,她是女王娜美信赖的“珍妮女士”,是罗宾可靠的助手,是那个能拽着路飞耳朵让他别惹祸的伙伴。

这份恩情和归属感,重塑了她。面对阿甘,这个代表着她不堪回首的过去、却也承载着她最初纯真感情的男人,珍妮的心像被撕扯着。

“Forrest,”珍妮再次开口,声音更稳了一些,但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,“谢谢你来看我。我现在…确实很好。女王陛下,罗宾,还有路飞…他们救了我,给了我一切。”她特意强调了“救”和“一切”,目光坚定地看着阿甘,“这里…是我的家,我的新生活。”

阿甘眼中的喜悦慢慢凝固了,他不太理解珍妮话里复杂的含义,但他能感觉到那层看不见的墙。他困惑地问:“可是…珍妮,我来找你。我想…我们可以…”

“不,Forrest。”珍妮打断了他,声音很轻,但异常坚决。她向前走了一步,不是靠近,而是为了更清晰地表达。她看着阿甘那双永远清澈如孩童般的眼睛,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歉意,但更多的是保护自己新生的决心。“那场爱之夏…它烧毁了一切,包括过去的我。我死过一次了,Forrest。是娜美、罗宾和路飞把我从灰烬里拉了出来,给了我新生。” 她的目光扫过娜美和罗宾,充满了感激和忠诚。

“我不能再回到过去了。”珍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但眼神依然坚定,“我的生命,我的忠诚,现在属于这里,属于加勒比联盟,属于我的伙伴们。你…你是个好人,Forrest,最好的好人。你值得一个…一个完整的、没有阴影的生活。但那生活里…不应该再有我了。我们…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。”

海风轻轻吹过庭院,带来了橘子花的清香和远处海浪的低语。阳光依旧灿烂,但阿甘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。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珍妮,她的美丽光彩照人,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海水。他不太明白“忠诚”、“世界”这些词,但他听懂了那句“不应该再有我了”。

他脸上的光芒黯淡下去,像太阳突然被云遮住。他低下头,看着手里那个没剥开的橘子,又看看那枚勋章,然后抬起头,露出一个有些茫然、有些难过,但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和的、接受一切的表情。

“哦…好的,珍妮。” 阿甘慢慢地说,声音很轻,“我…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。看到你很好…真的很好…那就好。” 他笨拙地把橘子递过去,“这个…很甜。女王陛下说的。”

珍妮看着那个橘子,又看看阿甘那纯粹得令人心碎的眼神,强忍的泪水终于盈满了眼眶。她没有接橘子,而是猛地转过身,肩膀微微颤抖,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:“罗宾…麻烦你…带阿甘先生去休息室。我…我还有个会议。” 说完,她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了庭院,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
娜美叹了口气,摇摇头,又拿起一个橘子。罗宾走到阿甘身边,轻轻拍了拍他巨大的、显得有些无措的手臂,声音温和而带着一丝悲悯:“阿甘先生,旅途辛苦了。请跟我来休息吧。珍妮她…需要时间。有时候,重生的人,需要切断过去的锚。”

阿甘默默地跟着罗宾,手里还捏着那个橘子。他回头看了一眼珍妮消失的拱门,又看了看眼前蔚蓝无垠的加勒比海。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珍妮不要他了,但他知道,这里的大海很美,橘子很甜,而珍妮…看起来真的像女王一样闪闪发光。也许,就像妈妈说的,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。这一颗,是甜的,也是苦的。他只是有点想家了,想他的捕虾船,想布巴的约定。也许,是时候回去了。至少,他亲眼看到了珍妮,在阳光下,活着,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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