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，安心吃完了手里的点心，好奇地跑到书案旁，踮着脚看那幅字：“栗伯伯，这是什么字呀？”
“哦，这个啊，”栗立峰笑着走过去，耐心地指着念给他听，“云、淡、风、轻，就是说天上的云很淡，风也很轻，天气很好的意思。”
“就像今天一样吗？”安心眨巴着眼睛问。
“对，就像今天一样，让人心里舒服。”栗立峰眼神温和，看着孩子纯真的脸庞，似乎颇有感触，“伯伯老了，以后就能天天看这样的好天气，享享清福喽。”这话像是说给孩子听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淡淡的怅惘。
林姿趁机拉着开心也走过去，笑着岔开话题：“师兄这幅字写得真好，遒劲有力，又带着一股洒脱，以后有时间，可得教教开叶，他那手字，可拿不出手。”
栗立峰哈哈一笑：“他那手字我知道，跟狗爬似的！以前批文件我就没少说他！现在当了大领导，估计更没时间练了！也好，以后我闲了，你们常来，我看着他练字！”
气氛变得轻松起来，郑开叶也笑着应和：“那敢情好，以后少不了要来叨扰师兄，就怕您嫌我烦。”
“烦什么？我一个人正嫌冷清呢！”栗立峰大手一挥，“你们能来，我高兴还来不及！”
他又逗了一会儿孩子，问安心在幼儿园学了什么，问开心喜欢什么玩具，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，那份在工作中磨砺出的铁血威严，在家庭氛围和孩子面前，彻底化为了绕指柔。
正当栗立峰笑着打趣郑开叶的书法，气氛轻松温馨之时，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和车门开合的声响，紧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清脆声音。
“爸？我们回来了！哟，今天有客人？”
一个洪亮而略带惊讶的男声率先传来。
话音未落，只见栗立峰的夫人莫玉萧拎着几个新鲜的购物袋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看起来比郑开叶稍长几岁、戴着金丝边眼镜、气质斯文儒雅却又不失干练的男子，正是他们的独子栗阳。
莫玉萧穿着合身的墨绿色羊绒衫，外搭一件浅色风衣，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，显得十分精神利落。栗阳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，显然是刚下班回来。
莫玉萧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郑开叶一家，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。
“哎呀！我当是谁呢！原来是开叶和小姿来了！还有两个小宝贝！这可真是稀客！太好了太好了！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快步走进来，将手里的袋子递给闻声迎上来的保姆张姐，“老栗你也真是，开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，我好多买几个好菜！”
栗阳的目光也落在郑开叶身上，脸上瞬间堆满了那种混合着亲切与一丝习惯性敬意的、让郑开叶每次都有些窘迫的笑容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洪亮又自然。
“郑叔！您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？太好了！”
这一声“郑叔”，叫得极其顺溜，仿佛天经地义。
郑开叶脸上那刚刚因为家庭氛围而完全放松的笑容，瞬间僵硬了零点一秒，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迅速掠过眼底，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得自然些。
天知道，这个比他大七岁的栗阳，从他十几岁拜入闵东风门下开始，就坚定不移地、雷打不动地称呼他为“叔”，完全不顾两人实际年龄相差的事实，纯粹是跟着他父亲栗立峰的辈分来算的——栗立峰视郑开叶如亲师弟，那郑开叶自然就是栗阳的“叔”。
这称呼，在私下场合，几乎成了郑开叶的一个“甜蜜的负担”，每次听到，都让他脚趾忍不住想抠地，尤其是现在，他自己也已是高级干部，这种辈分带来的反差就更显突兀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，努力忽略那份不自在，站起身，笑着回应：“嫂子，栗阳，你们回来了。”他选择称呼栗阳的全名，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平衡、既不显生分又不至于让自己太别扭的叫法了，“刚回来，听说师兄也回京了，就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看。”
林姿也赶紧拉着孩子们站起来打招呼：“嫂子好，你好。”
安心和开心也乖巧地跟着叫：“伯母好，哥哥好。”小孩子也见过几次栗阳，隐约记得这位比爸爸年龄大的人应该叫哥哥。
莫玉萧高兴地应着，蹲下身仔细看着两个孩子：“哎哟，两个小心肝真俊！随爸爸妈妈！”她怜爱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，眼神里满是喜爱。
栗立峰看着这热闹场面，脸上笑意更深，对夫人说道：“开叶现在也是‘无官一身轻’，等着新任命，正好有空过来坐坐。”
莫玉萧闻言，立刻热情地发出邀请：“那正好！今天就别走了！一定留在家里吃饭！张姐，快，看看我买的菜够不够，不够赶紧再去添几个硬菜！开叶，小姿，你们可不许推辞！老栗这一退下来，家里冷清多了，难得今天这么热闹，还有两个孩子，多好！”
她语气热切，不容拒绝，栗立峰也笑着帮腔。
“是啊，开叶，就在这儿吃吧，你嫂子手艺虽然比不上饭店大厨，但家常菜做得还是不错的，咱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。”
栗阳也连忙说：“叔，婶，就留下吧，我也正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向您请教请教呢。”
他这“婶”字一出口，林姿都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，悄悄瞟了郑开叶一眼，果然看到自家丈夫嘴角又是一抽。
郑开叶盛情难却，而且看着师兄一家真诚热情的样子，也确实不好扫兴，便点头答应：“那就打扰师兄和嫂子了。”
“这叫什么话！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！”
莫玉萧嗔怪道，立刻风风火火地系上围裙，指挥着张姐一起钻进了厨房，开始张罗晚饭。
栗阳脱下西装外套，松了松领带，显得随意了许多。
他给郑开叶和林姿的茶杯续上水，又给自己倒了杯水，很自然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