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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未亮,石屋内已弥漫着草药与牛粪火混合的气息。老妪吉桑早已起身,沉默地将一些风乾的肉条、硬邦邦的奶渣和几块黑乎乎的、据说能抵御风寒的药饼塞进央金和玄觉的行囊。

她动作麻利,一言不发,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。

三人沉默地用过简单的早餐——依旧是那苦得让人皱眉的药茶和一点糌粑。完毕後,吉桑阿嬷拿起她那根充当手杖的粗糙木棍,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
寒风瞬间灌入,带着雪线附近特有的凛冽气息。外面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晨雾,能见度极低。

“跟我走,踩稳我的脚印。”吉桑阿嬷沙哑地吩咐了一句,便头也不回地迈入了雾气之中。她的步伐看似缓慢,却异常稳健,对这片险恶地带熟悉得如同自家後院。

央金和玄觉不敢怠慢,紧紧跟上。玄觉一边努力辨认着雾中那模糊的背影和几乎被立即覆盖的脚印,一边紧张地抱着他的行囊,里面的萝卜和菜刀随着动作轻微碰撞。

吉桑阿嬷并未走向任何看似像路的地方,反而引着他们沿着鹰嘴崖底部的乱石堆向更深处的峡谷缝隙行去。地势越来越崎岖,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攀爬湿滑的巨石,有时则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。

雾气缭绕,四周怪石嶙峋,形态各异,在朦胧天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,平添几分阴森。玄觉大气不敢出,只觉得这条路比之前“猎莲图”上标注的任何一段都要难走和诡异。

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,天色渐亮,浓雾稍稍散去一些。前方传来一阵阵持续不断的、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尖锐呼啸声!

声音来自峡谷的更深处,彷佛有无数无形的巨兽在那里愤怒地嘶吼,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,心生畏惧。

“前面就是‘魔鬼刮风口’。”吉桑阿嬷停下脚步,用木棍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她的声音在风啸声中显得有些模糊,“这里是两座雪山之间的狭窄通道,常年罡风不断,风力之大,能轻易将人掀飞卷走,摔下旁边的深渊。而且风声诡异,能扰乱心神,听久了会让人发狂。”

她转过身,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严肃地盯着两人:“过风口,有三要:一要身负重物,压住身形;二要心志坚定,紧守灵台,勿听风语;三要快!绝不可停留!跟着我,一步不能错!”

说着,她从随身的一个破旧皮袋里,掏出两条沉甸甸的、看起来像是某种矿石的条状物,用皮绳牢牢捆在央金和玄觉的腰间。重量陡然增加,让两人都是身子一沉。

“走!”吉桑阿嬷低喝一声,毫不犹豫地转身,踏入了那条传来恐怖风啸的狭窄通道。

刚一踏入,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便从侧面猛然袭来!彷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推搡撕扯,欲将人拽离地面,抛入一旁的万丈深渊!

央金早有准备,气沉丹田,吐蕃密宗心法运转,双足如同生根般稳稳紮在地上,一步步艰难却坚定地向前迈进。狂风吹得她衣袂猎作响,长发飞舞,眼睛几乎无法睁开。

玄觉则惨了许多。那突如其来的巨力差点让他一个踉跄直接飞出去!他吓得“嗷”一嗓子,手忙脚乱地趴低身体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爬,腰间那沉重的矿石此刻成了救命的压舱石。风声如同尖针般钻入他的耳朵,各种诡异的嘶吼、哭嚎、呓语声开始在他脑海中回荡,搅得他心烦意乱,头痛欲裂。

“紧守心神!别听!”前方传来央金运足内力的断喝声,如同暮鼓晨钟,暂时震散了他脑中的魔音。

玄觉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跟上!不能掉队!他努力模仿着央金的姿势,降低重心,一步一步在能撕碎一切的罡风中艰难挪动。

吉桑阿嬷走在最前面,她那乾瘦的身躯在狂风中却显得异常稳定,彷佛早已与这恶劣的环境融为一体。她不时回头确认两人的情况,眼神锐利如常。

这条风口通道并不算很长,但在这极端的环境下,每一步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就在玄觉感觉自己快要被风撕碎、精神即将崩溃之时,前方的风势陡然一缓!

他们终於冲出了最狭窄、风力最猛烈的核心区域!

三人几乎是同时瘫倒在地,靠在相对背风的岩壁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玄觉脸色煞白,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,彷佛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还在回荡。

央金情况稍好,但也是发丝凌乱,额头见汗,显然消耗极大。

吉桑阿嬷迅速解开他们腰间的矿石,沉声道:“不能久留,风向随时会变。赶紧走!”

她带着两人继续前行,绕过几个弯後,眼前景象豁然开朗,却让人丝毫轻松不起来。

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、色彩诡异的辽阔地带。地面不再是坚硬的岩石,而是呈现出灰黑、赭红、惨白等多种颜色混杂的泥泞沼泽。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洼点缀其间,水色浑浊,冒着细密的气泡,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腐败的恶臭。一些枯死的、形态扭曲的树木残骸东倒西歪地矗立在泥沼中,如同挣扎的鬼手。空中飘荡着淡淡的、色彩斑斓的雾气,看上去美丽却令人心悸。

“死亡沼泽。”吉桑阿嬷的声音更加凝重,“这里的泥潭能吞没一切,有些地方的毒气吸上一口就能要命。那些彩色雾气尤其危险。跟着我的脚印,绝对绝对不能偏离一丝一毫!”

她从皮袋里又取出一些味道刺鼻的药草,让两人捣碎塞入鼻孔,然後极其小心地踏上了沼泽边缘一条几乎无法辨认的、略微坚硬些的土埂。

这条所谓的“路”蜿蜒曲折,最窄处仅有一脚宽,两旁便是冒着泡的致命泥潭。每走一步都需要万分小心,精神高度紧绷。

然而,就在他们深入沼泽约一里地之後,吉桑阿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,脸色变得极其难看。

只见前方必经之路上,那条原本就细窄脆弱的土埂,竟然从中断裂了一大截!断口处泥浆翻滚,显然是不久前刚刚塌陷的!

“怎麽会…”吉桑阿嬷眉头紧锁,蹲下身仔细查看断口,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几座雪山的峰顶,喃喃道,“这个季节…不该有这麽大的雪崩冲击导致塌陷…”

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仔细扫视着周围的泥沼。突然,她的目光凝固在断口附近一处泥潭边缘——那里,半掩在泥浆中,似乎有一块残破的、暗红色的布片!布料的质地和颜色,与他们之前遭遇的血莲教众所穿极为相似!

而在更远处的一片浑浊水洼旁,泥地上似乎有几个非自然形成的、深浅不一的脚印,指向沼泽的另一个方向!

央金也看到了这些痕迹,心猛地往下一沉!

难道血莲教的人不仅控制了主要通道,连这条隐秘的古道也已经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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