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属脚掌踏过锈蚀的钢板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哢哒声，在死寂的废墟中传出老远。林凡（或者现在更应该称呼他为Lx-01）如同一个幽灵，在倾颓的高楼与扭曲的断桥间无声穿行。
AI“基石”不断在他视野中投射出优化後的路径和风险评估，但他并未完全遵循。这具机械躯体带来的全新感知方式，让他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角度观察这个世界。热成像视野中，只有一片冰冷的蓝色，偶尔有细微的地热差异显示为淡黄色纹路。声波探测反馈回复杂的结构数据，勾勒出地下管道的分布。材料分析模块则标注出哪些残骸可能含有有用的合金。
效率极高，却也冰冷彻骨。
他刻意压制着处理器对情感波动的平复，努力保留那一丝属於“林凡”的直觉和好奇。这或许是他在这片钢铁坟墓中，区别於真正机械的唯一标志。
越往城市废墟深处前行，周围的环境越发诡异。建筑物的损毁程度加剧，但却并非单纯的坍塌，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扭曲、撕裂後又胡乱堆砌在一起。许多金属表面残留着巨大的爪痕和腐蚀性粘液乾涸後的诡异光泽。
显然，那头虚空潜猎者并非这里的唯一访客，或者它曾在这里进行过疯狂的破坏。
【检测到高浓度锈蚀孢子云团，建议绕行。】
【前方结构稳定性低於17%，存在坍塌风险。】
【地下检测到异常空腔，深度约300米，能量读数：微弱，但持续。与接收信号源坐标重合度98.7%。】AI尽职地汇报着扫描结果。
林凡停在一个巨大的、边缘呈撕裂状的金属破口前。破口向下延伸，深不见底，内部黑暗浓稠，只有冰冷的风从下方倒灌上来，带着浓烈的铁锈和机油味。
信号就是从这下面传来的。
他启动了臂载的照明系统，两道强光柱刺破黑暗，却只能照亮下方一小片区域——无数交错的、粗细不一的管道和金属支架，如同巨兽的肋骨，向下延伸。
没有犹豫，林凡抓住一根坚固的管道，机械身体灵活地向下攀爬。
下降的过程异常顺利，这具身体的力量和精度远超人类极限。但随着深度增加，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逐渐笼罩而来。并非来自物理层面，而是某种……精神层面的残留影响？
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、却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的意念碎片，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，冲刷着他的传感器。
【警告！检测到异常精神污染残留！强度微弱，但具有持续性！建议开启心智防护滤波！】AI发出警告。
林凡启动了滤波功能，那些低语般的杂音顿时减弱了许多，但并未完全消失，彷佛渗透到了这片空间的每一个分子之中。
终於，他踏入了实地。
这里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，彷佛是将整个城市的地下基础设施全部掏空後形成的巨大空洞。脚下是厚厚的金属粉尘和碎屑，四周林立着无数报废的、奇形怪状的工业机械和传送带，它们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，一直延伸到照明光柱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。
空气中的能量读数略微提升，但依旧贫瘠。那种精神污染的压抑感却更加明显。
强光扫过，林凡很快发现了线索。
一处明显的战斗痕迹！几具身穿破旧防护服的人类屍体倒毙在地，他们的武器（一种类似能量步枪的装备）被某种巨力扭成了麻花。屍体周围散落着一些勘探设备的碎片，上面有一个鹰翼环绕利剑的标志——正是信号中提到的“自由之翼”。
林凡蹲下身，扫描屍体。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。致命伤并非来自能量武器，而是某种纯物理性的巨大撕裂伤，以及某种……高频振动造成的内部器官粉碎。
不是虚空潜猎者的手法。是新的敌人。
他捡起一个尚未完全损坏的记录仪，强行接入接口。
滋滋的杂音後，一段断断续续的记录播放出来：
“……第七区扫描完成……能量源指向更下层……该死！这些是什麽东西？！”
“开火！快开火！它们数量太多了！”
“队长！我们的攻击对它们无效！它们的装甲太硬了！”
“撤退！向b-12通道撤退……啊！！”
记录在一片惨叫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戛然而止。
它们？装甲？林凡心中警惕性大增。
他顺着战斗痕迹和能量读数最强的方向继续深入。地下空间的规模远超想象，他彷佛行走在一个巨型的、废弃多年的地下工厂之中。
随处可见报废的机械臂、半成品的武器零件、以及一些被封存在透明储存罐中的、早已失去活性的有机组织标本，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与血肉的诡异结合体。
这个工厂，似乎在进行某种禁忌的实验。
终於，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、严重变形的合金闸门。闸门被强行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，边缘还残留着高温熔切的痕迹——是“自由之翼”小队的手笔。
门後，是一个更加庞大、更加令人震惊的空间！
这里整齐地排列着无数个数十米高的圆柱形培养舱！大部分已经破损乾涸，但仍有少数几个内部残留着浑浊的液体和……庞大而狰狞的阴影！
而在空间的最中央，是一个无比复杂的、由无数管线和发光晶体构成的控制中心！中心的一个主屏幕上，竟然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，显示着一些断断续续、不断跳动的错误代码和数据！
那股微弱却持续的能量源头，就在这里！
林凡小心翼翼地靠近控制中心，避开地上散落的、属於“自由之翼”队员的残破肢体和奇异的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血液。
他将手按在控制台的一个接口上，尝试接入。
【检测到未知操作系统……尝试破解……防火墙强度：极高……残余能量支持破解程序：预计需要7小时32分钟……】AI汇报道。
太久了。林凡皱眉（如果机械面庞能做出这个表情的话）。他目光扫过控制台，忽然落在旁边一个被打开的、似乎是紧急手动覆盖的面板上。里面是复杂的线路和一个手摇式的能量输入手柄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。
他伸出手，直接扯断了几根看似重要的数据线路，然後将自己的手指接口，强行接入了能量输入手柄後的线路中！
【警告！非法接入！可能导致系统过载或永久性损毁！】
“执行。将我的能量核心输出功率调整至5%，逆向输入。”林凡冷静地命令道。他赌这个古老系统的底层协议，无法识别他这种混合了混沌能量的奇特能源！
嗡！
控制台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，所有屏幕疯狂闪烁！系统发出一连串尖锐的警报！
【错误！未知高熵能量入侵！】
【核心协议冲突！数据库校验失败！】
【紧急重启失败！触发底层蓝图备份读取协议！】
成了！林凡眼中蓝光一闪！系统在崩溃边缘，选择了读取最原始的、物理存储的备份资料来尝试恢复！
主屏幕上，杂乱的错误代码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份极其庞杂的、不断滚动的设计蓝图和实验日志！
虽然依旧残缺，但信息量巨大！
林凡的光学传感器疯狂捕捉着屏幕上的每一帧信息！
【项目名称：泰坦重启计划（project titan Rebirth）】
【目标：利用‘遗落泰坦’（Fallen titan) 残骸与‘活体金属’（Living metal) 技术，制造可控的生物机械战争兵器，对抗‘大寂灭’（the Great Silence）……】
【实验体编号：t-07……注入活体金属……有机组织融合率13%……失败……产生强烈排异反应……废弃……】
【实验体编号：t-39……融合率65%……初步成功……但意识失控……表现出极强攻击性……紧急冷冻……】
【……能源短缺……‘归零’协议影响扩散……计划中止……所有实验体转入低功耗休眠……等待重启……】
泰坦？活体金属？生物机械兵器？
林凡心中震撼。这个地下工厂，竟然是一个试图制造恐怖战争兵器的遗留项目！
而那个能量源头……难道是……
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些巨大的培养舱！
几乎就在同时！
哐！！哐哐！！
距离他最近的一个、之前毫无动静的巨大培养舱，猛地从内部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！舱壁的强化玻璃瞬间布满裂痕！
紧接着，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整个空间内，所有还残存着浑浊液体的培养舱，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！
控制台的主屏幕上，蓝图瞬间被鲜红的警告覆盖！
【警告！检测到多个实验体生命信号急剧增强！】
【冷冻协议失效！休眠解除！】
【实验体t-39、t-41、t-55……苏醒！】
【敌意识别：最高！清除所有非识别生命体！】
轰隆！！！
第一个培养舱的舱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内部整个轰飞！一个庞大、狰狞、混合着暗沉金属与扭曲血肉的巨爪，猛地伸了出来，扒住了舱门边缘！
低沉而充满暴虐气息的咆哮声，从一个个破裂的培养舱中传出，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！
林凡头皮发麻（如果有的话）！他触发了警报，惊醒了这些被遗忘的恐怖兵器！
【风险等级突破极限！建议立刻撤离！】AI发出了最急促的警报！
跑！
林凡毫不犹豫，转身就向出口冲去！
然而，已经晚了！
轰！轰！轰！
一个个庞大的身影，粗暴地撞开培养舱，重重落地！
那是些怎样怪物啊！它们有着类似人形的粗壮骨架，却完全由闪烁着油污光泽的黑色活体金属构成，关键部位覆盖着厚厚的生物角质甲壳，关节处伸出狰?的骨刺！它们的“头颅”更像是某种被强行嵌入金属骨架中的、腐烂了一半的巨兽头骨，眼中跳动着嗜血的红光！手臂则被改造成了巨大的旋转锯齿、高温钻头或是喷射口！
这些泰坦实验体发出混杂着金属摩擦和野兽嘶吼的咆哮，红色的电子眼瞬间就锁定了正在逃跑的林凡这个唯一的“入侵者”！
咚！咚！咚！
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响，最近的一头安装着旋转巨锯的泰坦实验体（编号t-41），迈开巨大的步伐，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，轰隆隆地冲向林凡，手中的巨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当头劈下！
速度极快！势不可挡！
林凡瞳孔（传感器）骤缩，机械身体瞬间计算出闪避路线，猛地向侧面翻滚！
轰！！！
巨锯劈砍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，坚硬的金属地面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一道深深的沟壑，火星四溅！
还未等他起身，另一头泰坦实验体（t-55）肩部的喷射口猛地亮起，数发拖着尾焰的高爆飞弹呼啸着袭来！
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空间！
绝境！
林凡眼中蓝光疯狂闪烁，处理器超负荷运转！
硬抗必死！必须利用环境！
他猛地抬起手臂，等离子切割刃功率全开，对准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、粗细不一的能源管道和悬挂链条，狠狠斩去！
嗤啦！轰隆！
管道被切断，高压的残余气体和腐蚀性液体喷涌而出！沉重的链条和悬挂的机械部件如同流星锤般砸落下来，瞬间在林凡和那两头泰坦实验体之间形成了一片混乱的坠落物屏障！
高爆飞弹撞击在坠落的杂物上，提前爆炸，火光和冲击波将那两头泰坦实验体暂时逼退！
林凡藉此机会，头也不回地冲向出口闸门！
身後传来泰坦实验体暴怒的咆哮和更加疯狂的破坏声！它们显然被彻底激怒了！
就在林凡即将冲出闸门破口的瞬间——
呜——嗡——！
一阵奇异的、覆盖了整个地下空间的能量嗡鸣声突然响起！
所有正在追击林凡的泰坦实验体，动作猛地一僵，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，彷佛接收到了某种更高优先级的指令，齐齐停下了脚步，扭头望向空间最中央的控制台方向。
林凡也感觉到了一股异常强大、却又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，正从控制台深处爆发出来！
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只见控制台主屏幕上，那些原本滚动的蓝图和日志已经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、复杂无比的立体结构图——正是那“活体金属”与“泰坦残骸”融合的核心蓝图！
而在结构图的旁边，一行鲜红的文字不断闪烁：
【紧急协议启动：检测到‘核心样本’（指林凡的能量）……符合‘最终兵器的（Final weapon) ’激活条件……】
【强制上传激活指令至所有实验体……】
【指令：……捕捉……样本……融合……重启……‘毁灭泰坦’（titan of destruction) ……】
所有泰坦实验体眼中的红光，瞬间从暴虐的嗜血，转变为一种冰冷的、绝对服从的狩猎光芒！
它们齐齐转头，再次锁定林凡！但这一次，它们的目的不再是杀死，而是……捕捉！
林凡头皮发麻！这个该死的工厂，竟然把他的能量特性误认为了什麽“核心样本”，要抓他去完成那见鬼的“最终兵器”？！
跑！必须立刻跑！
他不再有任何犹豫，冲出闸门，沿着来路疯狂逃窜！
身後，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再次响起，如同死亡的鼓点，紧追不舍！更多的泰坦实验体从沉睡中苏醒，加入追捕的行列！
整个地下空间彷佛变成了一个苏醒的巨兽巢穴！
林凡凭藉着机械躯体的灵活和AI的精确导航，在复杂的钢铁丛林中亡命奔逃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抓捕的巨爪和射来的捕网！
他冲上来时的那个巨大破口，手脚并用，急速向上攀爬！
下方的黑暗中，泰坦实验体们发出不甘的咆哮，它们庞大的身躯无法通过相对狭窄的破口，但它们似乎并未放弃！
轰隆隆隆——！
整个地下工厂突然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和轰鸣！
林凡攀爬的管道和岩壁都在颤抖！他低头一看，瞳孔骤缩！
只见下方那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，正在缓缓打开！无数年积累的尘土和碎石如同瀑布般落下！
这些怪物……竟然要强行打开通往地面的通道？！
它们真的要倾巢而出，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他！
林凡心中冰凉，攀爬的速度更快！
终於，他冲出了地面破口，毫不停留地向着远离城市中心的方向狂奔！
身後，地面剧烈隆起、开裂！一只只巨大的、狰狞的金属巨爪，从裂缝中伸出，扒住地面，将那庞大而恐怖的身躯，从地下深处，一点一点地……拖拽上来！
轰！！！
第一头泰坦实验体（t-39）完全爬出了地面，它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，巨大的金属身躯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！紧接着是第二头、第三头……
它们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毁灭巨像，迈开沉重的步伐，开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，对林凡展开一场规模浩大的围捕！
林凡将速度提升到极限，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，能量核心飞速消耗。
但他知道，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！这些泰坦实验体不知疲倦，而且数量众多！
必须想办法摆脱它们！
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环境，AI也在疯狂计算着所有可能的路径和方案。
突然，AI的提示音响起：
【检测到东北方3.7公里处，存在异常空间波动！与数据库中‘不稳定传送裂痕’特征匹配度81%！】
传送裂痕？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？！
【警告！该裂痕极不稳定，传送目的地未知，风险系数极高！】
身後泰坦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大地为之震颤。
没有选择了！
林凡眼中蓝光一闪，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，朝着东北方，冲向那未知的、危险的空间裂痕！
赌一把！
要麽逃出生天！
要麽……被空间之力撕成碎片！
总好过被抓住改造成什麽鬼“最终兵器”！
（第四十二章 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