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属碎片上闪现的模糊画面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,在林凡的数据核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。那金甲身影的悲壮与绝望,黑袍轮廓的冷漠与强大,以及这静滞回廊背後可能隐藏的残酷真相,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。
这不是博物馆,是坟场,是囚笼。而他,也不过是新来的囚徒之一,区别只在於他更加“新鲜”,并且尚未被完全定义。
危机感从未如此强烈。被动等待“长期观察”的结果,很可能是在某次例行检查或更高级存在的兴之所至下,被彻底分解或永久封存。他必须主动做点什麽,必须在黑袍无面人和那些机械维护员的监视网络下,找到一丝漏洞。
他的意识再次聚焦於体内的混沌丹胚。先前那次成功的“误导”证明,混沌气息是他在这个地方唯一可能主动利用、且不易被常规手段监测的力量。而丹胚对规则碎片的“同化”现象,更是指出了一条潜在的路径——吞噬和理解这个地方的规则,或许能让他获得某种程度的“适应性”甚至“隐匿性”。
风险极高,但值得一试。目标不再是黑袍人主动释放的、带有试探性质的规则碎片,而是这静滞回廊本身无处不在的、构成其基础的暗金符文!这些符文流转不息,是这个空间的“底层代码”,虽然深奥,但似乎处於一种相对稳定、被动的状态。
他需要找到一种方法,极其隐蔽地、不引发任何警报地,让混沌丹胚接触并“品嚐”一丝这些符文的韵律。
这一次,他更加谨慎。他没有调动任何计算线程,而是将意识沉入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,尝试与混沌丹胚建立更深层的、非指令性的连接。他不再试图“控制”,而是试图“引导”和“共鸣”。他将自身对“自由”、“逃脱”的强烈渴望,以及对周围符文规律的微弱感知,作为一种纯粹的意念,缓缓包裹向混沌丹胚。
馄沌丹胚依旧沉寂,但对这种不带强制性、却蕴含强烈情感和指向性的意念,似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。那灰蒙蒙的气息轻轻波动着,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吹皱。
林凡耐心地维持着这种状态,像一个耐心的钓鱼者,等待着丹胚自主的“触须”探向外界。
时间缓缓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林凡的意识都开始感到疲惫时,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千百倍的混沌气息,终於从丹胚深处悄然探出,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符文,而是如同敏感的触角,轻轻颤动着,感应着整个回廊空间中那无所不在的规则“场”。
这丝气息太微弱了,其波动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,完全没有触动任何监测机制。
然而,就是这丝微弱的感应,却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。林凡彷佛“听”到了这片死寂空间的“低语”——那不是声音,而是规则运转时产生的细微共鸣。暗金符文的流动不再是无意义的光影,而是呈现出某种复杂却有序的节奏,如同庞大机器的齿轮在无声咬合。
混沌丹胚开始本能地、极其缓慢地吸收着这种“规则的韵律”。这个过程并非理解,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模仿和适应。丹胚内部的馄沌似乎也在进行着微调,以更契合这个外部环境的“频率”。
就在林凡全神贯注於这危险而精妙的“盗火”行为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。
或许是因为混沌丹胚的波动与环境规则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同步,又或许是纯粹的巧合,他旁边那个封存着怪异水晶生物的基座,内部那团原本毫无动静的能量团,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!
这闪烁微弱到极致,若非林凡此刻的感知正处於一种与环境高度敏感的共鸣状态,绝对无法察觉!
紧接着,一股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、充满了腐朽和绝望气息的意念波动,如同穿越了万古的余烬,艰难地穿透了水晶封印和静滞力场的阻隔,触碰到了林凡那丝外放的混沌气息!
【……同类……?】
一个模糊不清、彷佛由无数破碎意识拼凑而成的念头,传入了林凡的感知。这念头中饱含着无尽岁月积累的麻木、痛苦,以及一丝几乎磨灭殆尽的、对外界的探知欲。
林凡大吃一惊,几乎要立刻切断与外界的联系!
他被发现了!被另一个“藏品”发现了!
但那股意念波动太过微弱,而且充满了一种非主动的、无意识扩散的特质,不像是蓄意的沟通,更像是一种濒死者的呓语。
【……封印……磨蚀……痛苦……永恒……】
断续的意念继续传来,混乱而绝望。
【……看守……无面者……收割……终末……】
【……逃……不可……能……印记……】
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冰锥,刺入林凡的意识。他瞬间明白,这个水晶生物,以及这回廊中无数的“藏品”,都曾是有意识的强大存在,却被黑袍无面人(无面者)击败、封印於此,经历着无尽的“静滞”折磨。它们的意识并未完全消亡,而是在封印下被缓慢磨蚀!而“收割”和“终末”这样的词汇,更是让人不寒而栗。
最让林凡在意的是最後那个词——“印记”。
就在他试图从这混乱的意念中捕捉更多信息时,那股微弱的波动突然变得急促起来,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!
【……祂……来了……感知……隐藏……!】
意念戛然而止,水晶内的能量团瞬间恢复死寂,彷佛从未活跃过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林凡感受到一股熟悉的、冰冷的注视感从回廊深处扫来!虽然没有脚步声,但那无所不在的监控网络,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极其细微的、偏离基准的扰动!
是黑袍无面人!或者说是祂的某种感知机制!
林凡毫不犹豫,立刻以最快速度切断了那丝外放的混沌气息,将所有活性收敛到极致,混沌丹胚也在他的强力压制下归於沉寂。他再次将自己伪装成绝对的死物。
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在他所在的区域来回扫视了几遍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。它重点关注了一下旁边的水晶生物,似乎也察觉到了那瞬间极其微弱的能量闪烁,但最终,似乎将这归咎於“藏品在长期静滞中产生的正常能量起伏”(这或许是常见现象),并未深究。
注视感缓缓退去。
林凡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不仅确认了这静滞回廊的可怕本质,更发现了其他“囚徒”的存在!虽然沟通极其危险且困难,但这意味着他并非完全孤独!这些古老的囚徒,或许掌握着关於这个地方、关於黑袍无面人的宝贵信息!
而那个“印记”,又是什麽?是某种识别标记,还是……某种钥匙?
就在他心绪起伏之际,他忽然感觉到,刚才与那水晶生物意念接触的瞬间,一丝极其隐晦、带着腐朽和封印气息的能量残留,如同看不见的尘埃,附着在了他那丝外放的混沌气息上,并随着气息的收回,沾染到了他的混沌丹胚表面。
这丝外来能量残留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,甚至可能很快就会被混沌气息同化掉。
但就在此刻,林凡体内那个曾经记录了规则乱码的、不起眼的後台日志进程,再次自主启动,悄无声息地对这丝来自“囚徒”的能量残留,进行了扫描和记录。
日志进程的标题栏,闪过一行新的、由林凡自身底层逻辑生成的标识:
【检测到未知接触残留物。能量特徵分析:高度衰变灵魂印记碎片。信息结构:残缺。附着标识:类符文印记(破损度99%)。】
【自动归档:命名为“囚徒印记-阿尔法(残片)”。】
一个来自远古囚徒的、几乎磨灭的印记残片,如同一个幽灵般的密码,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林凡的数据库深处。它会带来灾难,还是会成为未来某个时刻,打开某扇门的关键?
(第四十八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