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以她的能力,”洛玄说道:“她能在不损伤画作丝毫的情况下,重新揭开,甚至揭开三层。”
想象一下,从不到半毫米的纸层中,分离出几张几乎透明的薄片。
每一张,都纤薄如蝉翼。
这几乎是在挑战人类技艺的极限。
可偏偏有人做到了,王宇恒便曾揭开三层,并调整顺序后重新装裱。
而刘十三姑,竟能将这三层一一还原。
每一次揭开与装裱,都会对纸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。
毫不夸张地说,他们二人,都是顶尖的高手。
“你设计了这么多步骤,就是想利用人的惯性思维。”
“用如此繁复的方式倒装裱,只为掩盖最底层那张真正的原作。”洛玄说:“既然如此,那张原作怎会是假的呢?”
如果它是假的,又何必设计如此复杂的伪装?
王宇恒点头:“可惜我百密一疏,漏算了一件事。”
那天,红门派出的人,并非刘十三姑。
因她患有贫血之症,发作时头晕目眩,视力模糊。
所以那天出战的,是少年刘一鸣。
“这个专门为刘十三姑量身定做的局。”
洛玄笑着说:“没想到,竟被一个年轻人破了。”
刘一鸣虽年纪尚轻,却天资卓绝。
年纪轻轻,已掌握红门装裱技艺,竟将《池塘秋晚图》揭出了三层。
“刘一鸣虽未达到倒装裱的境界。”
“但他完成了揭三层。”
“真是后生可畏。”
如今五脉已归入九门,刘一鸣也成了洛玄旗下的一员干将。
“这幅画,终究被人识破。”
王宇恒坦然接受,并不觉得败在刘一鸣手下是耻辱。
“这是一幅几可乱真的赝品。”
“作画之人,不仅模仿了宋徽宗的笔法,还揣摩出了他的神韵,甚至还原出他压抑的心境。”
“在我见过的仿品之中,此画堪称第一。”
“无出其右者。”
刘一鸣虽年轻,但若论天赋,那真是一等一的聪慧。
从小机灵过人,竟能一眼看穿那细微的破绽。
“这画上的题跋。”
“出自宋徽宗独创的瘦金体,笔势如铁线勾勒,风骨挺拔,意态飞扬。”
“古语有云,屈铁断金,字里行间藏着执拗与激情。”
“而这幅画作于徽宗青年时期,现实的压迫与内心的傲气正激烈交锋。”
“因此画面在洒脱之外,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躁动。”
“正因如此,我认定临摹此画之人,已近乎化境!”
刘一鸣凝视画卷,仿佛看见王宇恒挥毫的场景:“可到了题跋落笔时,气势已然松懈。”
“虽捕捉到了徽宗的风骨神采,却未能与全画气息融为一体。”
“这,便是唯一露出的痕迹。”
一线之差,因外力干扰,王宇恒在写下“天下一人”四字时,心神微散。
尽管笔法仍具大家气象,终究与整幅作品的气质产生裂隙。
“我想知道。”
洛玄望着王宇恒,“你那时在想什么?”
“这孩子,我很欣赏。”
败了,被人识破。
可这幅画,本就是他倾注心血之作。
能遇上一个读懂它、也读懂他的人,或许也算一种慰藉。
“所以你伪造之物,总会在最惊险处留一线真相。”
王宇恒是造假奇才,五脉绝学尽皆通晓。
象踏决、凤鸣诀、龙涎决,乃至红门秘传的揭三层倒装裱,无一不精。
不止书画,瓷器、玉器、木雕、青铜,皆能仿得真假难辨。
这般人物,难免心性孤高。
他既不愿被人戳穿,又隐隐期盼有人看透。
“这幅画,我不想留破绽。”
“但最后,还是缺了那一点灵光。”
见他坦然相告,洛玄微微颔首:“我也很欣赏你。”
“龙王爷应当清楚,我不过是个造假之人。”
“何为真?”
洛玄轻声道:“没有假,真又如何显现其贵重?”
“我有一物,想请你看看。”
洛玄取出一片雪白的鳞令,银光流转,尚未镌刻一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
身为紫门传人,当代老朝奉,王宇恒的眼力绝不逊于五脉任何一人。
可面对这片鳞片,他竟毫无头绪。
“龙王爷。”
王宇恒屈指轻弹鳞片,贴耳倾听。
“嗡——”
他运起狐疑决,探查材质构造。
结果,一无所获。
造假需千般材料,故他对百草、异兽、矿物皆有钻研。
“此物,我无法断定。”
“看似蛇鳞,却绝非蛇类所有。”
“世间没有哪种蛇,能生出这般纹理与光泽。”
他低声推测:“传闻龙王爷豢养真龙,莫非……这真是龙之鳞?”
“这是九门门主的身份信物。”
“您——!”
“没错,我想请你加入九门。”
洛玄开口:“第六门游走在商与盗之间,因此它设有两位门主。”
“一位统领五脉,另一位则为朝奉。”
王宇恒没有料到,洛玄竟有如此宏图。
他这是要将整个古董界纳入掌控之中。
真假并行。
权威出自他,造假之源也是他。
可王宇恒并未抗拒。
他与许一城一样,眼力卓绝,能够感知洛玄的深邃莫测。
面对这样的人,唯有顺从,难以违逆。
“这枚龙鳞令,每人一枚。”
洛玄道:“你既入九门,这枚龙鳞令便是你的身份象征。”
“老朝奉的身份,不宜外泄。”
“不如你为自己取个艺名?笔名也可以。”
王宇恒听懂了洛玄的用意。是要在鳞片上刻字,但不能是“王宇恒”这个名字。
那样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?
“姬天钧。”
“有何含义?”
“王姓,本出姬氏。”
“天地阴阳,宇宙洪荒,‘天’象征广大。”
最后的“钧”,古义为“均”,即均衡、相等,和“恒”意义相近。
“你们这些文人啊。”
洛玄笑着,将“姬天钧”三字雕刻其上:“果然比常人更有意思。”
王宇恒看着洛玄指尖间,一道道淡蓝色的真气涌出。
刹那间,内心震撼无比。
“嗯?”
洛玄刻完字,见王宇恒神情呆滞,顿时明白过来:“这是至圣乾坤功,是我搬山门中的秘术,源自先秦时期的练气法门。”
“练气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