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的午后,阳光正好,蝴蝶忍与甘露寺蜜璃的身影如期出现在了小镇的蝶屋分部。
甘露寺依旧活力满满,粉绿色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简单地与分部人员打过招呼后,蝴蝶忍便对甘露寺笑道:“蜜璃,你先在屋里休息一下,我去后院找那位先生……聊点‘公务’。”
她将“公务”二字咬得轻柔而微妙。
甘露寺蜜璃立刻会意,脸上泛起一丝可爱的红晕,用力点头,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好奇。
“嗯嗯!忍小姐你快去吧!我没关系的!”
蝴蝶忍笑了笑,转身,熟门熟路地穿过廊道,走向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后院。
他果然在那里。
背对着入口的方向,坐在那片药草架前的矮凳上,正低头处理着手中的药材。
午后的阳光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,却依旧驱不散那股子天生的清冷与孤寂。
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对即将到来的“麻烦”毫无所觉。
蝴蝶忍放轻脚步,如同最灵巧的猫,没有发出丝毫声响,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。
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草药气息,能看清他墨色发丝下白皙的脖颈。
她没有立刻出声。
而是微微俯身,将温热的、带着她独特花香的呼吸,轻轻地、刻意地,吹拂在他敏感的耳廓上。
气息温热,如同羽毛搔刮。
这一次,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毫无反应。
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正在研磨药材的动作也随之顿住。
那停顿持续了大约两三秒,仿佛在确认那触感并非错觉,又像是在平复某种瞬间紊乱的节奏。
然后,他才缓缓地、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迟滞,转过头来。
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对上了她近在咫尺、盈满笑意的紫瞳。
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于“果然来了”的认命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。
他看着她,用那惯常的、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问道:
“什么事?”
仿佛她只是一位前来洽谈普通事务的同僚。
蝴蝶忍看着他这副明明被扰动了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,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灿烂,如同盛放的紫藤花。
她微微歪着头,声音带着得逞的愉悦和一丝揶揄:
“原来您还是能感觉到的呀~”
她指的是那口吹气,也像是在指代之前所有她试图传递、而他却一直回避的东西。
这句话,像一把小巧的钥匙,轻轻撬开了这场正式“交涉”的序幕。
空气里,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、危险的暧昧气息。
她那句“原来您还是能感觉到的呀~”带着柔软的钩子,还在空气中萦绕。
下一秒,蝴蝶忍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,甚至更加甜美,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吐出两个字:
“检查。”
她同时将双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摊,掌心向上,做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“索取”姿态。
动作自然流畅,仿佛这不是什么突兀的要求,而是一件早已约定俗成、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他显然被这跳跃的思维和直接的要求弄得怔住,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。
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愕然,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单刀直入。
他沉默了一秒,没有去接“检查”这个话头,反而抬眼看她,提出了一个看似相关实则偏离核心的问题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试图转移焦点的意味:
“你不是说和她来的吗?”
这个“她”自然指的是甘露寺蜜璃。他精准地抓住了她之前话语里的信息,却巧妙地避开了“检查”的对象——
那些她写来的、他是否真的如她“威胁”的那般妥善保存而未曾销毁的信件。
这反应,几乎等同于默认了他完全理解她所谓的“检查”是指什么,却又不想正面回应。
蝴蝶忍看着他这副明知故问、试图蒙混过关的样子,紫眸中的笑意更深了,那笑容如同覆盖在薄冰上的阳光,温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她并没有被他带偏,依旧维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,微微前倾身体,声音依旧轻柔,却将那两个字的重量再次清晰地、缓慢地压向他,带着微笑的威胁:
“我说的是——检、查、哦。”
她刻意放缓了语速,强调了关键词,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,不容他有丝毫回避的余地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
他看着她摊开的、等待着他交出“证据”的双手,再对上她那副“你不乖乖配合,我就要采取‘上司’措施了”的温柔笑容,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交出信件,等于承认自己确实遵从了她的“命令”,是一种无声的屈服。
不交,或者推脱,则立刻坐实了“违抗”的嫌疑,给了她立刻发作的理由。
进退两难。
在蝴蝶忍那带着微笑却不容置疑的注视下,他沉默地与她对视了几秒,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类似于“真是拿你没办法”的无奈,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。
最终,他还是选择了妥协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、动作略显迟缓地转过身,从放在身旁不远处的、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制挎包里,开始翻找。
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甚至有些刻意的缓慢,仿佛在借此拖延时间,或者表达某种无声的抗议。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。
过了一会儿,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以防水油纸仔细包裹好的、方方正正的扁平小包裹。
那包裹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,边角整齐,没有一丝褶皱。
他拿着那个包裹,停顿了一下,才伸手,将它递到了蝴蝶忍依旧摊开的掌心上。动作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、不情不愿的滞涩感。
整个过程,他都没有再看她,目光低垂,落在旁边的药草上,紧抿着唇线。
这副神态,与其说是顺从,更像是一种被逼无奈后的、带着点负气意味的交付。仿佛在说:
“给你。” “你要检查的‘证据’在这里了。” “现在……知道了就别再管我了。”
一种试图用满足对方要求来换取清净、重新缩回自己壳里的消极抵抗。
蝴蝶忍接过那尚带着他体温和草药清苦气息的包裹,指尖能感受到里面信纸的厚度。
她脸上的笑容未变,紫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。
她当然看懂了他这无声的潜台词。 但,她是否会如他所愿呢?
蝴蝶忍接过那个被仔细包裹的小包裹,指尖能感受到里面信纸的厚度与那份被妥帖保存的平整。
她脸上那营业式的甜美笑容丝毫未变,紫眸中却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微光。
她并没有立刻将包裹收起,而是就站在原地,当着他的面,开始慢条斯理地、极其细致地拆开那层防水油纸。
动作优雅,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查意味,仿佛真是一位严格的上司在核查下属的重要文件。
油纸被小心揭开,露出了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信笺。
最上面一封,赫然便是她最后寄出的那封,画着委屈颜文字、写着“您就当我真心喜欢和您聊天会死吗”的那一封。
她开始“检查”。
纤细的手指轻轻拿起最上面那封信,打开,目光快速而专注地扫过上面的字迹,仿佛在鉴定真伪。
然后,她将其小心放在一旁,又拿起下面一封,重复同样的动作。
她检查得异常认真,时而对着阳光看看纸张的纹理(尽管所有的信纸都出自蝶屋),时而用手指摩挲一下墨迹的触感(仿佛他能模仿她的笔迹似的),甚至还将信纸轻轻凑近鼻尖,嗅了嗅上面是否残留着不同于墨香和纸味的、可能是伪造时使用的特殊气息(这举动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)。
整个过程中,他始终沉默地坐在那里,背对着她,重新拿起药材开始研磨,仿佛对她的“检查”毫不在意。
但那研磨的动作,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,节奏也略显僵硬,暴露了他并非真的无动于衷。
蝴蝶忍将所有的信件都快速“查验”了一遍,从最新的,到最早期的。
她当然什么破绽也找不出来——因为这些信,根本就是他亲手、一封不少地保存下来的,何来伪造一说?
她这番做作的“检查”,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找出问题,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戏弄。
终于,她将所有的信件按照原样重新叠好,用油纸再次仔细包裹起来,却没有立刻还给他。
而是将包裹拿在手中,脸上绽放出一个更加明媚、甚至带着点夸张赞许的笑容,用那种哄小孩般的、甜得发腻的语调说道:
“啊啦~ 真是令人惊讶呢!”
她微微歪头,目光落在他僵硬的背影上。
“一封不少,保存得如此完好,连一丝折痕都几乎没有呢!”
她的声音里充满了“真挚”的赞叹, “您做得——很好呢!”
这句“做得很好呢”,配合着她那上司嘉奖下属般的语气,以及那刻意强调的“很好”二字,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,精准地搔刮在他最不自在的神经上。
这根本不是夸奖。 这是胜利的宣告,是看穿一切的调侃,是把他那点试图隐藏的、别扭的在意,彻底摊开在阳光下的恶作剧。
他研磨药材的动作彻底停住了,背影显得更加僵硬,连后颈的线条都绷紧了。
不等他那僵硬的背影有任何缓和的迹象,蝴蝶忍立刻开始了她的下一步。
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,语气变得更加轻快,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、近乎“恩赐”般的口吻,开始了新一轮的阴阳怪气:
“嗯~这样的话,”
她故意顿了顿,像是在思考一个绝妙的主意,“作为‘奖赏’,先生就来陪我吃饭吧!”
她将“奖赏”二字咬得格外清晰,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殊荣。
“正好我和蜜璃都还没吃饭呢!很饿的!”
她搬出了无可挑剔的理由,并迅速敲定了地点,断绝了他任何以“不便”为借口的可能。
“就在这里食堂吃吧!”
最后,她歪着头,用一种看似征求意见、实则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,微笑着问道:
“您没意见吧?”
这一连串的组合拳,行云流水,从“检查”到“奖赏”,再到“强制共进午餐”,将她的步步为营和“上司特权”运用得淋漓尽致。
他终于转回头来看她,那双平静的眼眸对上了她笑意盈盈的紫瞳。
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,但眼底深处那抹无奈似乎更深了些。
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,仿佛在消化这得寸进尺的要求。
然后,他用那惯常的、听不出情绪的语调,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,声音平淡无波:
“我没在这吃过。”
这句话,不像拒绝,也不像同意。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声明,仿佛在说:这里的食堂与我无关,我从未属于过这里,也不打算开始。
这是一种划清界限的尝试,一种基于过往习惯的、无声的抵抗。
他试图用这种疏离的姿态,来应对她强行将他拉入人群和日常的努力。
面对他那句试图划清界限的“我没在这吃过”。
蝴蝶忍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,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。
她不仅没有愣住,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更大的兴趣,开始了她那特有的、语速轻快却步步紧逼的快速询问。
每一个问题都衔接得密不透风,不给他丝毫喘息和编织更复杂借口的机会。
“您吃过午饭了吗?”她微笑着抛出第一个问题,直指核心。
“……吃了。”他沉默一瞬,选择了最直接、也看似最能终结话题的回答。
然而,蝴蝶忍根本不在意这个答案本身,她只需要一个接续的跳板。立刻追问:
“您现在还想吃吗?”
这个问题巧妙地将时间点拉到了“现在”,绕开了“是否吃过”的事实。
“……不想。”他的回答依旧简练,带着抗拒。
蝴蝶忍笑容不变,立刻搬出了第三方,试图施加人情压力,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哄劝:
“您看在她(甘露寺)份上,或多或少的吃些呢?”
她将“她”字咬得轻柔,试图唤起他哪怕一丝的客气或妥协。
“我吃不下。”
他的拒绝依旧干脆,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,仿佛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扰得不胜其烦。
至此,所有看似合理的、客气的、试图讲道理的路径都被他一一堵死。
就在他以为这场无聊的拉锯会以他的沉默胜利告终时,蝴蝶忍动了。
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歪头的、甜美微笑的姿势,但一只原本自然垂落的手,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,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!
“啪!”
一声不算太重,却足够清晰、带着十足警示意味的响声在后院响起。
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肩胛骨,力道不容忽视,几乎带着一点“惩戒”的意味,将他原本微微侧开的身体拍得正对着自己。
然而,她的脸上,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、春风拂面般的笑容,仿佛刚才那带着力道的一拍只是友好的示意。
只是,从那樱粉色的唇瓣中吐出的话语,却带着一种甜美的、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:
“您不吃,您不去,”她一字一顿,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念一首和歌,内容却截然相反,“我就亲自驮您去,喂您吃呢~”
她刻意加重了“驮”和“喂”这两个字,描绘出一幅极具冲击力和羞辱性的画面。
然后,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补充道,笑容更加灿烂:
“只不过要小心哦,”
她的语气仿佛是在好心提醒。
“我可不保证,我对胃的容量的知识,比您多哦。”
这最后一句话,是赤裸裸的威胁。暗示着如果真由她来“喂”,可能会发生一些超出他控制范围、甚至关乎身体舒适度(或者说痛苦度)的事情。
温柔的笑容,与拍在肩上的手、以及那带着物理胁迫和生理威胁的言语,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。
这已经不是在商量,也不是在请求。 这是最后通牒。
是吃一顿或许不怎么愉快的午餐,还是被她用某种不体面的方式强行带走去接受一场可能更不愉快的“喂食”?
选择权,似乎又一次被“温柔”地,塞回了他的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