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,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。
他如同往常一样准时醒来,简单地整理后,无声地拉开了房门。
门外,微光中站着一个娇小而安静的身影。
香奈乎似乎已经等待了片刻,她站得笔直,双手自然垂在身前,眼神一如既往地缺乏明显的情绪波动,但那份专注等待的姿态,却透露出她的决心。
他看着她,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情,只是用那惯常的、平淡的语气问道: “小朋友,什么事。”
香奈乎没有立刻回答,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掏出硬币。
她只是仰头看着他,然后,非常郑重地,向他深深鞠了一躬。
这个举动,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。它代表着感谢,代表着认可,更代表着……请求。
她直起身后,依旧没有说话,但那双大眼睛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——她还想要继续学习。
昨日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似乎已被她暂时收起。这一次,是她凭借自己的意志,来到了这里。
他看着香奈乎那深深的一躬,语气依旧平淡: “感谢就不必了,回去再睡吧。”
香奈乎抬起头,用力摇了摇头,表示拒绝。
然后,她从袖口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,双手递到他面前。
他接过,展开。
纸条上的字迹工整清秀: 「想请教,谢谢您。 (′▽` )」
后面还跟着一个用字符画出的、略显生涩却努力表达善意的微笑颜文字。
他看了看纸条,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执拗的女孩,最后目光越过她,望向窗外那片尚未苏醒的、灰蓝色的天空。
天边连一丝鱼肚白都未见。
“回去睡会吧,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,但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,“中午来找我。”
这已经是他难得的让步。
然而,香奈乎却再次摇了摇头。
她伸手拿回他手中的纸条,又从怀里掏出一支短小的铅笔,就着门框垫着,迅速又写下一行字,再次递给他。
「中午,忍姐姐要和我训练。」
字迹依旧工整,却透着一股不容更改的坚定。
意思很清楚:中午她有更重要、或者说无法推脱的安排——蝴蝶忍亲自指导的训练。
所以,她能来找他的时间,只有这晨曦未至的清晨。
他看着香奈乎那不容动摇的眼神,以及纸条上清晰的理由,沉默了片刻,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“……行吧。”
他带着她再次来到寂静的后院,晨露浸湿了他们的鞋边。
“那么,你想请教什么呢?”
香奈乎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快步跑去拿来两把练习用的木刀。
她将其中一把放在旁边,然后双手握住自己那把,在他面前完整而认真地施展了一招呼吸法的剑型。
动作标准,力量也到位,但在衔接处和发力点上,确实存在一丝凝滞,未能达到行云流水的圆满境界。
她演示完毕,收刀站定,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。
意思很清楚:就是这里,我不明白,无法突破。
他看着她的演示,立刻就明白了症结所在。这确实是呼吸法修炼中常见的瓶颈。
但他微微偏头,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: “呃……这种事,你不应该问忍大人吗?”
由他来指导蝴蝶忍的继子蝴蝶派的呼吸法,无论从哪个角度看,都不太合适。
香奈乎立刻用力摇了摇头,态度非常坚决。她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问。
紧接着,她做出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举动。她放下木刀,摆出了他昨天所教的、那寸拳的预备架势,目光锁定他的耳侧,然后——呼!
她以远比昨天更快的速度,更凝练的劲力,一拳打向他的耳边,在最后一刻稳稳停住。拳风甚至拂动了他额前的几丝碎发。
她收回拳头,依旧静静地看着他。
他瞬间明白了。
她不是在问他“该不该”,而是在用行动告诉他“为什么”。
她在用他教的“技巧”所带来的显着提他看着她那执着且暗含期待的眼神,心中明了那份对突破的渴望。
但他只是微微摇头,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:
“呃……你还是相信忍大人的判断吧。”
他无意介入蝴蝶忍对香奈乎的教导体系,那在他看来是越界。
“我这技巧只是方法的一种,没什么大用,你多练就行。”
他将自己那惊世骇俗的寸拳与修复能力,轻描淡写地归为“没什么大用”的普通技巧,试图打消她的念头。
“没什么事的。”
这句话像是在为这次清晨的会面做下结论,也像是在劝慰她不必急于求成。
说完,他便不再多言,似乎准备结束这场对话。作为最有力的论据。
她想学的,不是蝴蝶忍也能指导的、正统的呼吸法形与理,而是他那种能化腐朽为神奇、直指力量核心的“技巧”。
她信任他带来的另一种可能性。
香奈乎听到他推脱的话语,坚决地摇了摇头。
她没有气馁,而是转身行动起来。她找来一块练习用的薄木板,又取来一张纸,将纸放在木板前方,用小石块将它们巧妙地立在一起,纸与木板之间的间距仅有几厘米。
然后,在他不解的目光中,她深吸一口气,回忆着昨日那种“放松后瞬间爆发”的感觉,将力量凝聚于指尖,朝着那张纸的正面,迅捷而精准地一刺!
“噗!”
一声轻响。
纸张微微晃动,完好无损。
但它后面的木板,却应声破裂,中心处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穿孔!
她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不仅掌握了发力技巧,更领悟到了力量穿透与控制的精髓,完成了这次看似不可能的演示。
他原本平淡的表情瞬间碎裂,一个箭步冲上前,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急切甚至是一丝慌乱: “喂!你疯了?!手指没事吧?!”
他完全没在意那神奇的演示效果,第一反应是担心她的身体。
他不由分说地抓起香奈乎那只刚刚发动攻击的手,凑到眼前仔细检查。
指尖没有红肿,没有破皮,甚至连一点淤青都没有,仿佛刚才击碎木板的不是这根纤细的手指。
但他依旧不放心,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指骨和关节,语气又快又急: “疼不疼?痛就别练了,去医务室,你干嘛啊?你怎么……怎么和你义姐一样……”
这最后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“——!”
香奈乎原本因为他过激的反应而有些发懵,但在听到“义姐”二字的瞬间,她猛地抬起头,那双总是缺乏情绪的大眼睛里,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极大的震惊和困惑。
他……他怎么知道的?
关于蝴蝶忍是她的义姐这件事,在蝶屋内部并非秘密,但在总部之外,尤其是在他这样一个看似与鬼杀队核心圈子毫无瓜葛、甚至刻意保持距离的人口中说出来,就显得极其不寻常。
忍姐姐也从来没有对总部以外的人特意提起过这层关系。
他是怎么知道的?
这个疑问,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,在香奈乎的心中,荡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。
他看似疏离的背后,似乎隐藏着远比表面更深的、不为人知的关注与了解。
香奈乎心中的震惊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。
她心思单纯,很快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:
毕竟忍姐姐以前那么“骚扰”他(写信、装病等等),在那些过程中,把收养自己作为义妹的事情告诉他,也不是不可能。
这个念头让她迅速接受了这个信息,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目的上。
而他,在确认了她的手指确实无恙后,那股突如其来的急切也慢慢平息下来。
他松开了她的手,神情恢复了往常的平静,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、类似后怕的情绪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执拗、为了学习甚至不惜冒险展示危险技巧的女孩,沉默了片刻,终于认真地问道:
“你……这么想学吗?”
香奈乎没有任何犹豫,用力地、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那双紫色的眼眸中,闪烁着对力量最纯粹的渴望,以及对他所展示技巧的绝对信任。
她的决心,清晰无误。
他看着她,最终,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这声叹息里,有无奈,或许,也有一丝被这种纯粹执着触动的微澜。
“好吧。”
他不再拒绝。
他看着她坚决的态度,终于不再推拒,直接切入核心: “你想学什么。刚才你打的那个吗?”
指的是那寸拳发力、隔山打牛的技巧。
香奈乎却用力摇了摇头。
她再次拿起那柄练习用的木刀,双手分别握住刀柄和刀身前段,然后运用腰腹的力量,用力一掰!
坚硬的木刀在她手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竟然被她强行弯折出一个明显的弧度,虽然远未到折断的程度,但已足够惊人。
她维持着这个姿势,抬头看向他,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:
她想知道,如何让刀身变得“柔软”,如何将这种刚中带柔、甚至以柔克刚的特性,融入到剑术之中。
这不再仅仅是追求极致的速度与力量,而是开始触摸“形态”与“劲力”变化的更高层次。
她所追求的,或许是一种如水般流动、难以捉摸、又能渗透万物的剑技。
这个请求,显然超出了常规呼吸法的范畴,甚至有些异想天开。
但她知道,眼前这个人,或许拥有将“异想天开”变为现实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