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已下,不容耽搁。
蝴蝶忍甚至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装,只是径直前往鬼杀队专用的通讯点,利用柱的权限,第一时间调用了最快前往那个小镇的交通安排。
夜色深沉,一列专门为她协调出的火车已经静候在隐秘的支线上。车头喷吐着白色的蒸汽,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急促。
蝴蝶忍拉开车厢门,娇小的身影利落地踏了上去。
随着汽笛一声短促的鸣响,火车缓缓启动,然后速度逐渐加快,沿着铁轨向着远方疾驰而去。
她独自坐在空旷的车厢里,窗外是飞速倒退的、模糊不清的夜景。车厢有节奏的摇晃着,但她毫无睡意。
紫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,瞳孔深处却映不出任何风景,只有一片沉郁的纷乱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日轮刀的刀镡,冰凉的触感勉强让她保持着一丝冷静。
只要一闭上眼,那个男人冷漠的脸、平淡无波的语调、以及那句如同冰锥般刺人的“烧了”,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烦躁感如同附骨之疽,挥之不去。
她并非畏惧面对他,而是发自内心地抗拒这种单方面的、毫无尊重可言的“交流”。
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将要面对的场景——无论她如何陈述利害,如何恳求,对方大概率只会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,然后给出一个简短到极致的、能气死人的回应。
“真是……令人火大。”
她低声自语,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那总挂在脸上的、如同面具般的温柔笑容,此刻早已消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疲惫与厌烦。
如果可以,她宁愿此刻是去执行一项九死一生的斩鬼任务,至少那样,她可以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,该如何挥刀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要去面对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、软硬不吃的“顽石”。
火车在夜色中轰鸣前行,载着心事重重、满心无奈的虫柱,驶向那个拥有唯一希望,却也承载着她最多无奈与反感的小镇。
黎明时分,火车在弥漫的晨雾中抵达了小镇。
当蝴蝶忍风尘仆仆、带着一身寒意和复杂心绪赶到那个小镇蝶屋分部时,天色刚蒙蒙亮。
分部的护理们见到她,都显得十分惊讶和恭敬。
“忍大人!您怎么亲自来了?”
蝴蝶忍没有时间寒暄,直接问道:“那个配制驱蛇药粉的杂工在哪里?我有紧急事要见他。”
负责的护理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,她连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,以及一张折叠好的信纸,双手递了过来。
“忍大人,这是……那位先生留给您的。他昨天傍晚就说您可能会来,提前把这个准备好了。他说……如果您来了,就把这个交给您。然后……他就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……”
蝴蝶忍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。
他……猜到了?不仅猜到了她会来,甚至连时间都算得差不多?而且还提前准备好了东西,自己却回去睡觉了?
一种被彻底看穿,并且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敷衍的方式提前打发的荒谬感,瞬间涌上心头。她感觉自己酝酿了一路的、所有的心理建设、所有的无奈与烦躁,都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,无处着力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那股翻腾的邪火,接过了包裹和信纸。
先打开信纸,上面依旧是那平板无波的笔迹,只有寥寥数语:
驱蛇药粉配方及提纯之法。 解毒药剂雏形,需以活蛇毒腺提炼血清结合使用。 步骤繁杂,耗时,勿扰。
没有称呼,没有落款,言简意赅到了极致。他甚至提前堵死了她可能提出的进一步询问——“步骤繁杂,耗时,勿扰。”
意思再明白不过:东西给你了,别再来烦我。
蝴蝶忍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,指节有些发白。
她再打开油纸包,里面是分门别类包好的几种药材样本,以及一小瓶似乎是初步提炼出的药剂原液,旁边还附有一张更加详细的、标注了比例和处理手法的配方图。
东西准备得很齐全,很细致,甚至考虑到了她可能需要验证和进一步研发。
这份“周到”,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形成了尖锐的对比。
他并非没有能力沟通,他只是……不愿意。他宁愿花费精力去预测她的行动,准备好一切,然后用这种“自助式”的方法,来彻底避免与她的直接交流。
蝴蝶忍站在原地,看着手中的药方和样本,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有了这些,总部的危机或许真的能迎刃而解,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。
但与此同时,那个男人用这种方式再次强调了他的“边界”,让她连当面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。
她沉默了片刻,将东西仔细收好,然后对那名护理说道:“我知道了。替我……谢谢他。”
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。她甚至不确定,那个回去睡觉的男人,是否会在乎这一声谢谢。
她没有再停留,转身离开了分部,踏上了返回总部的路程。
来时满腔的无奈与烦躁,此刻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郁闷。
她得到了想要的,甚至比预想的更多、更详细。
但整个过程,却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按照既定剧本行走的木偶,而那个编剧,正躲在幕后,悠闲地睡着大觉。
这种完全被对方掌控了节奏、甚至连面都见不到的感觉,比直接的冷漠,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。
在离开小镇分部门口时,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。
负责送行的护理人员脸上仍带着些许敬畏与困惑。
蝴蝶忍停下脚步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侧过头,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抹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,语气轻松地问道:“说起来,他这次怎么突然愿意写出解药了?之前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插手吗?”
护理人员回想了一下,老实回答:“是的,忍大人。我们之前怎么求他,他甚至懒得用棉花堵耳朵,完全不理。但是……就在昨天傍晚,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,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,然后就去找了纸笔,开始写写画画。嘴里好像还嘀咕了一句……‘麻烦’?对,就是‘麻烦’。然后他就把东西准备好交给我们,说您可能会来,之后就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……”
蝴蝶忍脸上的笑容完美地维持着,甚至更灿烂了几分,但紫色的眼眸深处,一丝冰冷的、混杂着无语和气闷的火苗倏地窜起。
麻烦。 他果然是嫌她会来“麻烦”他,所以提前准备好一切,就是为了避免与她碰面,杜绝后续的一切“麻烦”!
好,很好。
她微微颔首,对护理人员说道:“原来如此,我明白了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轻柔悦耳,仿佛春风吹拂。
然后,她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,用带着几分俏皮玩笑的语气,对护理人员补充道:
“啊,对了,麻烦你替我转告那位先生——”
她稍稍拉长了语调,笑容甜美无害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
“他的这份恩情,蝴蝶忍我一定会‘亲自’报答的。但是呢,如果下次再这样不出来见我,刻意躲着我的话……”
她轻轻歪了歪头,眼中闪烁着如同少女谈论恶作剧般的天真光芒,笑声清脆:
“我就打断你的肋骨,哈哈哈~”
说完,她不再停留,转身离去,蝶翅纹羽织在晨风中划出优雅的弧度,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。
留在原地的护理人员僵住了,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茫然之中。
她反复回味着忍大人那温柔笑容下吐出的话语,尤其是最后那句带着清脆笑声的威胁……一股寒意莫名地从脊背窜起。
她不确定那位先生听到这句“转告”会有什么反应,但她自己,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。
第二天,男人如同精准的钟摆般出现在分部。他刚踏入门槛,昨日那位负责转交物品的护理便小心翼翼地迎了上来,脸上带着几分残留的惊惧和难以启齿的犹豫。
“先生……这是忍大人留给您的信。”她将一封素雅的信封递过去,同时深吸一口气,像是完成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般,压低声音,尽可能原样复述道:“还、还有……忍大人让我转告您……‘他的这份恩情,蝴蝶忍我一定会亲自报答的。但是呢,如果下次再这样不出来见我,刻意躲着我的话……我就打断你的肋骨哦,哈哈哈~’”
护理复述到最后,声音越来越小,尤其是模仿那声“哈哈哈”时,几乎变成了气音,脸上写满了尴尬和不安。
男人接过信,动作没有任何停顿,脸上也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。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那封信,只是拿着它,站在原地。
周围是分部清晨惯有的细微嘈杂声,但他仿佛隔绝了一切。
他沉默了。
不是愤怒,不是恐惧,也不是觉得被冒犯。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、名为“无语”的情绪,如同细微的尘埃,短暂地落在他那片空寂的心湖上,连涟漪都未曾激起,只是让那绝对的平静,出现了一刹那难以言喻的凝滞。
他确实无法理解。
在他看来,行为逻辑应该清晰且一致。她之前不再写信,在洗手间无视他,这都明确表明了撇清关系、划清界限的态度。他接收到了这个信息,并且尊重了她的选择——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一切,避免与她直接接触,这正是为了避免“麻烦”,顺应她之前表现出来的意愿。
这难道不是最合理、最互不打扰的方式吗?
为什么她又要说什么“亲自报答”? 为什么又要用那种听起来像玩笑,但结合她身份和过往行为又似乎不能完全当作玩笑的话来威胁他?
“打断肋骨”? 他完全无法将这种行为与任何有意义的交流或目的联系起来。
女人的心思,果然比最难解的毒药成分还要复杂难懂,毫无逻辑可言。
他低头,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,连拆开的兴趣都没有了。反正里面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符合常理的内容。
他随手将信塞进了口袋,如同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,然后便如同往常一样,走向后院,开始他一天的工作。
只是这一次,在那片绝对的沉寂中,或许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念头闪过——
这个女人,比外面那些泛滥的毒蛇,还要麻烦得多。
午休时分,后院角落难得的安静。男人坐在一段倒伏的圆木上,从口袋里取出那封被揉得有些发皱的信,平静地拆开。
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,笔迹娟秀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道:
\"每次都是我来找您呢,可您好像不想见我?\"
\"可您之前说过如果我想去你家喝茶你随时奉陪的哦?\"
\"我希望您还记得。\"
没有落款。
他逐字看完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目光在那句“可您之前说过如果我想去你家喝茶你随时奉陪的哦?”上多停留了一瞬。
他确实说过。 在很久以前,她第一次问他家住哪里时,他回答了“山上”,并附带了一句“要过去喝茶随时奉陪”。
那并非客套,更非邀请,只是他基于“被询问住所”这一事实,所给出的一个涵盖所有可能性的、程序化的回答。如同设定好的应答机制。
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个需要被记住并履行的“承诺”,那只是一个当时的“状态说明”。
而现在,她将这句话翻了出来,用这种带着些许质问和提醒的语气。
他并不觉得理亏,也不感到被冒犯。只是再次确认了,与这个女人打交道,需要处理的信息量远超寻常,而且常常会指向一些他无法理解的情感逻辑和关联。
她似乎执着于“见面”和“对话”这种在他看来效率低下且不必要的环节。
他将信纸随手折起,没有丢弃,而是塞回了口袋。然后,他继续吃完手中简单的午饭,将最后一口冷水喝完。
对于信中的内容,他没有产生任何回复的念头,也没有去思考她为何执着于此。
那句关于“喝茶”的话,他听到了,也“收到”了,但也仅此而已。
至于她是否会真的找来,以及找来后该如何,那属于“未来可能发生的麻烦”,不在他此刻的思考范围内。
几天后
自那封“喝茶提醒”,小镇分部的文书人员便开始陷入一种甜蜜的烦恼——
他们需要频繁地接收来自总部蝴蝶忍大人的加急信件,并且必须在早、中、晚三个固定时段,准时将这些信件交到那位沉默寡言的杂工先生手中。
第一天早晨的信封是淡紫色的,上面甚至用简笔画了一只气鼓鼓的蝴蝶。
里面只有一行字: “早安呀,先生~ 今天的阳光真好,可惜某位先生大概只觉得晃眼吧?( ′? ??`)”
中午的信封是嫩黄色的,里面写道: “午安哦!分部的饭菜合胃口吗?啊,我忘了,您可能连味觉都没有呢,真可怜~ (;一_一)”
晚上的信封则是深蓝色的,字迹似乎带着一丝慵懒: “晚安,希望您没有因为思考‘她到底想干什么’这种复杂的问题而失眠呢~ 毕竟,像您这样的大脑,运转过度会坏掉的吧?(~﹃~)~zZ”
男人接过第一天的三封信,拆开,看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然后将信纸随手叠好,放进了口袋里一个专门用来装这些“垃圾”的布囊。
第二天,信件如期而至。 早晨:“您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呢,是昨晚梦到被蛇追,然后惊醒了嘛?(????)” 中午:“听说您今天工作效率特别高?是因为想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无视我的信吗?真是辛苦您啦!( ̄▽ ̄*)” 晚上:“猜猜看,我明天会写什么呢?算了,您肯定猜不到,毕竟您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呢~(ノw<。)ノ))☆.。”
他依旧拆开,扫一眼,然后面无表情地收起。
第三天,第四天……信的内容越来越花样百出,阴阳怪气的水平日益精进,且极具蝴蝶忍的个人风格——用最可爱的颜文字和最温和的语气,说着最戳人肺管子的话。
她甚至开始“关心”起他的日常生活,用各种假设来“揣测”他那“贫瘠”的内心世界。
文书人员从最初的震惊,到后来的麻木,甚至开始私下打赌,那位先生到底能坚持到第几天才会有点反应。
然而,他始终没有反应。
他依旧准时接收信件,面无表情地看完,然后收起。仿佛那些充斥着颜文字和碎碎念的信纸,和天气报告没有任何区别。
但远在总部的蝴蝶忍,在写下这些信时,嘴角却总是带着一丝狡黠而愉悦的弧度。
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的状态。
那个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、用沉默和回避解决所有问题的男人,此刻一定被她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、持续不断、且内容极其“烦人”的信件轰炸搞得……无语到极点。
他或许不会愤怒,因为他可能没有那种激烈的情绪。但他一定会感到困惑和麻烦,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被强行输入了大量无意义且无法处理的乱码,导致系统运行滞涩。
那种想要无视,却又因为某种原因(或许是她的身份,或许是那未兑现的“打断肋骨”的威胁?)不得不每次接收、甚至可能被迫看完的憋屈感……
光是想想,蝴蝶忍就觉得连日来的郁闷都消散了不少。
他不回信? 没关系。
她只要知道他此刻一定被她烦得够呛,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即使没有表情,内心也绝对是一片无语的荒原,这就足够了。
这就是她的报复——用他最讨厌的、持续不断的“交流”和“麻烦”,一点点侵蚀他那自以为坚固的寂静堡垒。
然而,与蝴蝶忍预想的“烦不胜烦”不同,男人在处理这些日益增多的信件时,反而进入了一种更为彻底的“无视”状态。
最初,他还会因为信中提到“喝茶”或“报答”这类与过往现实有所关联的内容而略微停顿,需要调用逻辑去分析其潜在含义和可能引发的后果。
但现在,这些早中晚准时送达的、充斥着颜文字和毫无意义碎碎念的信件,其内容本身已经彻底脱离了“需要处理的现实问题”范畴。
它们不包含任何指令,不涉及任何需要他行动的事务,也不存在任何需要他回应的实质性疑问。
它们只是纯粹的、高频的、无意义的噪音,以文字的形式呈现。
因此,他连“烧掉”这个步骤都省略了。烧掉还需要收集、点火、处理灰烬,是一套完整的动作,需要消耗能量。
而这些信,连让他付出这点能量的价值都没有。
他现在处理信件的方式变得极其高效:
1. 接过信。
2. 拆开。
3. 目光快速扫过,确认无有效信息(这个过程几乎在瞬间完成)。
4. 将信纸揉成一团,扔进专门用于丢弃这些信件的、越来越满的布囊里。
整个过程流畅、机械,不带任何情绪波动。他甚至不再需要调用任何“思考”或“判断”的环节,因为结论是恒定且唯一的——无意义,丢弃。
蝴蝶忍精心设计的、试图用“无意义”去冲击他逻辑的报复,恰恰被他用最极致的方式化解了——他直接将这些信息归类为“无需处理”的背景噪音,连在脑海中留下痕迹的资格都没有。
他不需要去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,也不需要去感受那些文字背后的情绪。它们就像窗外偶尔刮过的风,或许存在,但无法影响他分毫。
他的世界,依旧寂静。甚至因为彻底放弃了与这些信件内容的“对抗”,而显得更加纯粹和稳固。
\"你\"
他自言自语的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