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双手，看着那流转的、平衡了秩序、生命与静寂的混沌灰色。
然后，他猛地抬起头、目光如刀，仿佛要劈开这庞大的源海、劈开这令人作呕的“真相”。
“我拒绝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，却带着斩断一切枷锁的力量。
“我拒绝成为科尔斯理想的延续，拒绝成为弥迦净化的目标，也拒绝成为你维系所谓‘秩序’的工具。”
他周身那混沌灰色的能量开始沸腾，不再是平静的平衡，而是充满了某种主动的、带着否定意志的波动。
“我的存在，或许始于一场错误。但我的道路、将由我自己决定。”
他不再看向“母亲”，而是转身，面向那艘伤痕累累的“暗夜行者”，面向舱内那些经历了生死、眼神复杂的同伴。
“我们走。”
“林渊！”“母亲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、属于“情绪”的波动，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怒与某种急切挽留的意味。
“离开源海，你将失去最后的庇护，弥迦不会放过你，‘虚无’的阴影无处不在、你体内的力量尚未稳定，独自面对这一切，你只会……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
林渊打断了她，脚步未停、踏上了连接飞船的光桥。
“至少，那是我的选择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“暗夜行者”的舱门之后，光桥随之消散。
源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那庞大的光芒核心剧烈地波动着，仿佛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、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更加深远的计算。
良久，那浩瀚的意念化作一声无人能听见的、复杂的叹息，回荡在无尽的意识之海：
“变量……已然失控……棋盘……要翻了……”
“暗夜行者”冲出了“永恒迷雾”，重新回到了熟悉的、布满星辰的宇宙。
船舱内，没有人说话，萨尔瓦多默默地驾驶着飞船，哈肯低着头、不敢看林渊。
凯站在林渊身边，看着他望着舷窗外星空的、灰色的、看不出情绪的侧脸。
最终，凯打破了沉默：“接下来，去哪里？”
林渊没有回头，只是淡淡地开口，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一种斩断了所有退路的决然：
“去找弥迦。”
凯瞳孔一缩：“去找他？为什么？”
林渊缓缓转过头，灰色的瞳孔中，那生灭的星璇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的冰冷与残酷。
“有些账，总要清算，而且……”
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垠的星空，落在了某个未知的、隐藏着最终答案的坐标。
“我想亲自问他一个问题，当他得知，他所敬畏、他所憎恶、他所欲取而代之的‘母亲’。
和他一样，都不过是这残酷宇宙规则下、挣扎求存的可怜虫时……他会是什么表情。”
飞船，向着星空深处，那名为“寂静殿堂”的阴影、义无反顾地驶去。
而林渊的眼中，那混沌的灰色深处，一点属于“林渊”自己的、冰冷的意志，如同寒夜中的孤星，悄然点亮。
他的道路，此刻，才真正开始。
“暗夜行者”像一道沉默的灰色闪电，切开星尘、犁过星云。
它不再刻意隐藏行踪，引擎全开，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，在广袤的星图上划出一条笔直的、指向某个被无数传闻和恐惧包裹的坐标的航线。
那是“寂静殿堂”可能存在的星域，一个连星光都仿佛被吸食殆尽的黑暗疆域。
船舱内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萨尔瓦多紧抿着嘴，双手稳如磐石地搭在操纵杆上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浓郁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。
哈肯抱着膝盖缩在座椅里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，时不时偷瞄一眼站在舷窗前的林渊。
凯擦拭着他的长刀，动作缓慢而专注，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他的目光偶尔会与林渊交汇，那里没有质疑，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坚定。
无论林渊变成什么，无论前路是何等绝境，他都会跟随。
这是“守望者”对科尔斯理念最后的坚守，也是他对眼前这个亦人亦“法则”的同伴、唯一的承诺。
林渊站在那里，如同一尊灰色的雕塑。
他不再需要刻意压制或引导力量，那混沌的灰色能量如同他呼吸的一部分。
在他体内、体表缓缓流转，将秩序、生命、静寂三种本源力量维持在一个危险的、动态的平衡点上。
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，能“听”到飞船引擎内部每一个原子的振动，能“看”到遥远星域中引力波的涟漪。
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片目标星域深处传来的、一种冰冷而庞大的“存在感”——如同黑暗宇宙中一个不断低语的、充满恶意的意识黑洞。
那是“寂静殿堂”，是弥迦的领域。
【警告：前方星域时空结构异常，常规物理法则衰减。检测到高强度定向灵能扫描。已被锁定。】
“星枢”的警报声冰冷依旧，但似乎多了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数据流紊乱？
林渊能感觉到，在吸收了部分静寂之力、并与“母亲”摊牌后，“星枢”这个一直伴随着他的、看似纯粹辅助AI的存在。
其底层代码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影响，变得更加活跃，或者说，更加“不安”。
“他们发现我们了。”萨尔瓦多声音干涩。
“继续前进。”林渊的命令简单直接。
就在“暗夜行者”即将彻底驶入那片绝对黑暗的星域时，异变陡生。
前方虚空如同被无形巨手撕裂，三艘造型狰狞、覆盖着生物质般蠕动装甲的黑色战舰，呈品字形跃出、拦住了去路。
它们并非“收割者”的风格，更像是某种活体与机械的恐怖融合，舰首如同张开的、布满利齿的巨口，散发出与弥迦同源、却更加原始和暴戾的灵能波动。
“‘寂静殿堂’的‘巡猎者’。”凯瞬间起身，长刀出鞘半寸、刀身嗡鸣。
没有警告、没有通讯，那三艘“巡猎者”战舰巨口般的舰首同时亮起幽暗的光芒。
三道扭曲的、仿佛由纯粹负面情绪和精神毒素构成的能量洪流，如同三条恶毒的巨蟒，撕开空间、直扑“暗夜行者”。
这攻击并非纯粹的物理能量，更带着直接侵蚀灵魂的特性。
萨尔瓦多瞳孔骤缩，几乎本能地就要拉动操纵杆进行极限规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