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队长的喊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小院清晨的宁静和谐。
李满仓眼神一凝,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。他深吸一口气,对院里的女儿们快速交代道:“春梅,看好妹妹们,待在家里,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。”
“爹……”春梅脸上瞬间涌上担忧,小手紧张地攥住了衣角。夏竹也停下了扫地的动作,抿着嘴,眼神里带着倔强的担忧。就连秋菊和冬兰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,下意识地靠近了两个姐姐。
“没事,爹去去就回。”李满仓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,语气沉稳,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。他看了一眼乖巧蹲在墙角、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而竖起耳朵的小狐狸,转身却没有立刻走向院门,而是大步走向西屋。
他猛地推开西屋的门。赵翠花昨晚哭了半夜,天快亮时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,此刻正披头散发、衣衫不整地蜷在冰冷的炕上,脸上还带着泪痕。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醒,她惊恐地睁开肿得像桃子的眼睛。
“起来!跟我走!”李满仓的声音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去……去哪?”赵翠花吓得往后缩了缩。
“去赵家沟!找你爹娘和你那几个好弟弟,当面锣对面鼓,把账算清楚!”李满仓毫不客气,一把将她从炕上拽了下来。
“不!我不去!我不去!”赵翠花尖叫起来,死命挣扎。她可以想象回到娘家,面对爹娘和弟弟们的怒火会是何等场景,尤其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五弟赵金山!
“由不得你!”李满仓手上用力,如同铁钳般箍着她的胳膊,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拖出了屋子,拖到了院子里。
清晨的冷风一吹,赵翠花打了个寒颤,看着院子里王队长等人复杂的目光,以及女儿们害怕又疏远的眼神,她感到无比的难堪和恐惧,挣扎得更厉害了。
李满仓懒得跟她废话,对王队长道:“队长,麻烦找根绳子来,免得她半路跑了或者闹事。”
王队长皱了皱眉,虽然觉得有点过分,但想到赵翠花的所作所为和赵家可能的难缠,还是对民兵连长点了点头。民兵连长很快找来一截麻绳。
李满仓用绳子将赵翠花的双手松松地捆在身前,既防止她逃跑,也不至于太难受,但这份屈辱却让赵翠花彻底崩溃了,她哭嚎着:“李满仓!你不是人!你绑我!放开我!”
李满仓根本不理她,像押解犯人一样,将她押着走向院门。他对女儿们最后嘱咐一句:“锁好门。”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王队长等人看着这一幕,心中暗叹,但也知道这是最保险的做法。有赵翠花这个当事人在,很多话就好说多了。
一行人沉默地朝着村口走去。赵翠花被拖拽着,哭哭啼啼,披头散发,样子十分狼狈。路上遇到的村民看到这情形,更是议论纷纷,指指点点,目光中的鄙夷让赵翠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走到村口,远远就看见一辆破旧的拖拉机停在那里,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昨天一起去过李满仓家的一个社员。拖拉机旁边,还或站或蹲着七八个赵家沟生产队的人,为首的正是赵家沟的生产队长赵老蔫和会计,他们脸色也不太好看,显然是被迫来处理这桩糟心事。
看到李家坳的人过来,还押着披头散发的赵翠花,赵老蔫硬着头皮迎了上来,跟王队长和周支书打了个招呼,语气尴尬:“老王,老周,你看这事闹的……唉……”
王队长摆摆手:“老蔫,客套话就别说了。情况昨天都跟你们队里通过气了,笔记本你们也看了。人我们也带来了。今天咱们就事论事,按规矩办。”
赵老蔫看着哭哭啼啼的赵翠花,苦笑一声,点了点头,没再多说。
众人分别爬上拖拉机的车斗和旁边一辆骡车。李满仓将赵翠花推上了拖拉机车斗,自己就坐在她旁边,防止她跳车。拖拉机“突突突”地冒着黑烟,朝着赵家沟的方向驶去。
一路无话,只有赵翠花低低的、绝望的啜泣声。约莫半个小时后,拖拉机驶入了赵家沟生产队的地界。赵家沟比李家坳显得更破败一些,村里的土路坑坑洼洼,不少房屋看起来年久失修。
拖拉机最终在村中心大队部门口停下。然而,大队部门前却不像想象中那样只有干部在等待,而是黑压压地围了不下三四十号人!大多是赵家的本家或沾亲带故的,一个个抱着胳膊,斜着眼睛,面色不善地盯着从车上下来的李家坳众人。
人群最前面,一字排开,站着五个高矮胖瘦不一、但都流里流气、满脸横肉的青年汉子。正是赵翠花那五个游手好闲、恶名昭彰的弟弟——赵金柱、赵金梁、赵金亮、赵金鹏、赵金山!
赵金山是老幺,昨天娶媳妇的钱飞了,此刻眼睛通红,看到被捆着双手、披头散发从车上下来的姐姐,更是火上浇油,看着李满仓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。其他四个兄弟也都面色阴沉,摩拳擦掌,显然来者不善。
这阵仗,根本不是来讲理的,分明是摆下了鸿门宴,想靠人多势众把李家坳的人吓回去!
王队长和周支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赵老蔫也吓了一跳,连忙上前呵斥:“金柱!你们这是干啥?都散了!队里处理事情,围这么多人像什么话!”
赵金柱是老大,长得最高最壮,一脸痞气,他根本没把赵老蔫放在眼里,斜着眼哼道:“老蔫叔,不是俺们要闹事。是有人欺侮到俺老赵家头上了!卖了他老李家的闺女?谁看见了?拿个破本子就想来讹钱?谁知道是不是他李满仓自己瞎写出来陷害俺姐的?!还他妈敢绑俺姐!”
“就是!俺姐在李家当牛做马十几年,生了四个丫头片子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!他李满仓说打就打,说绑就绑?天下没这个道理!”老二赵金梁跟着帮腔。
“赶紧给俺姐松绑!不然今天让你们爬着回李家坳!”老三赵金亮直接开骂,唾沫星子横飞。
老四赵金鹏和老五赵金山更是直接往前逼近几步,几乎要顶到李满仓的面前,挥舞着拳头,气势汹汹。赵金山更是死死瞪着李满仓,恨不得生吞了他。
赵家沟的其他围观人群也跟着起哄,吵吵嚷嚷,场面顿时混乱起来,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群殴的架势。李家坳来的几个年轻社员顿时紧张起来,下意识地握紧了带来的锄头棍棒。赵翠花看到这阵仗,看到弟弟们,哭得更凶了,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害怕。
王队长气得脸色铁青,周支书大声呵斥却完全被淹没在嘈杂声中。赵老蔫急得直跺脚,却根本压不住场子。
就在这混乱不堪、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刻——
一直沉默着的李满仓,突然动了。
他没有后退,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这一步,沉稳如山,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。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愤怒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漠然的平静。那双眼睛,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缓缓扫过赵家五兄弟那张牙舞爪的嘴脸。
“说完了?”李满仓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喧闹声,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,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。
赵金山仗着自己是苦主,又看李满仓似乎只有一个人(自动忽略了后面的李家坳社员),胆子最壮,他上前一步,几乎把手指戳到李满仓的鼻子上,唾骂道:“说你妈了个*!李满仓,赶紧给老子松绑!不然……”
“啪——!!!”
一声极其清脆、响亮到近乎炸裂的巴掌声,猛然打断了他所有的污言秽语!
没有人看清李满仓是怎么出手的!只觉得眼前一花,仿佛有一道残影闪过!
紧接着,就看到赵金山整个人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拖拉机正面撞上,双脚离地,向后猛地倒飞了出去!“嘭”地一声闷响,重重砸在三米开外的土地上,溅起一片尘土!
他躺在地上,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,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通红的五指山!他被打懵了,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前金星乱冒,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只觉得天旋地转,一口血沫子混合着两颗后槽牙从嘴里吐了出来。
静!
死一般的寂静!
刚才还喧闹无比的大队部门口,此刻鸦雀无声,落针可闻!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、狠辣无比的一巴掌惊呆了!一个个张大了嘴巴,眼珠子瞪得溜圆,仿佛见了鬼一样!
那可是赵家五虎里最混不吝的赵金山!竟然被李满仓一巴掌扇飞了?!这得多大的力气?!
赵家剩下的四兄弟也懵了,他们预想过李满仓可能会害怕、会讲理、甚至会求饶,但绝对没想过他敢先动手,而且一动手就是如此石破天惊!
老大赵金柱最先反应过来,惊怒交加,咆哮道:“操!敢动手打人!兄弟们,揍他!”
四兄弟顿时如同被激怒的野狗,嚎叫着一起扑了上来!拳头、脚丫子没头没脑地朝着李满仓招呼过去!
王队长、周支书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惊呼:“满仓小心!”
然而,李满仓面对四人的围攻,身形不动如山。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,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场围殴,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打击练习。
就在四人的攻击即将临身的刹那,他的手臂再次动了!
快如闪电!重若千钧!
“啪!” “啪!” “啪!” “啪!”
连续四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、令人牙酸的清脆爆响!
如同鞭炮在众人耳边炸开!
只见扑上来的赵家四兄弟,以几乎相同的姿势,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倒飞出去!
赵金柱被扇得原地转了个圈,一头栽倒在地,撞翻了一个看热闹的村民。 赵金梁侧飞出去,撞在大队部的土墙上,震得墙皮簌簌落下。 赵金亮被扇得踉跄七八步,一屁股坐进了一个积水的泥坑里。 赵金鹏最惨,直接被扇得滚倒在地,沾了一身的鸡屎和尘土。
四个人无一例外,全都是半边脸瞬间肿成猪头,嘴角开裂,鲜血直流,躺在地上哼哼唧唧,短时间内根本爬不起来。
整个过程,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!
从赵金山被打飞,到四兄弟被瞬间扇趴下,前后不过十几秒钟!
李家坳的人惊呆了! 赵家沟的人吓傻了! 王队长、周支书、赵老蔫全都目瞪口呆,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! 就连一直在哭嚎的赵翠花,也吓得停止了哭泣,张大嘴巴,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满仓,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!
整个大队部门前,只剩下赵家五兄弟痛苦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。
李满仓缓缓收回手,仿佛只是拍掉了衣服上的灰尘。他站在原地,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躺着的五个人,然后缓缓抬起眼,看向那些之前还气势汹汹、此刻却面无人色、瑟瑟发抖的赵家沟众人。
他的目光所及之处,那些赵家族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,齐刷刷地后退了好几步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,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头下山的猛虎!
这……这还是那个传闻中老实巴交、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李满仓吗?! 这巴掌……是人的巴掌吗?!怕是熊瞎子抡一巴掌也没这么狠吧?!
李满仓深吸一口气,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响彻全场:
“现在,能好好说话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