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。他忙活了近两个小时,汗水浸透了衣衫,才将第一个陷阱布置妥当。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,几乎看不出人为的痕迹。
“一个不够。”他沉吟道。那豹子太狡猾,可能会避开。
他在相距几十米的另一条兽径上,如法炮制,又设置了一个同样的压腿套陷阱。这次,他还在触发机关旁挂上了一小块之前留下的野鹿内脏作为诱饵,增加成功率。
布置完两个陷阱,已是下午。他没有久留,仔细消除了自己留下的所有气味和痕迹(甚至用泥土掩盖了滴落的汗水),带着火云迅速撤离了这片区域。
回家前,他依旧在外围打了两只山鸡,挖了几袋黑土,维持着日常的节奏。
接下来的两天,他强忍着不去查看陷阱,依旧在相对安全的外围活动,但每次枪都不离手,心神不宁。家人似乎也察觉到他有心事,但只当他是操心盖房的事。
第三天一大早,他再也按捺不住,天不亮就起身,直奔设陷的区域。
离第一个陷阱还有百米远,火云就突然停下,耳朵竖起,冲着那个方向低声呜咽,显得既兴奋又紧张。
李满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,他示意火云安静,自己则小心翼翼地、借助树木掩护慢慢靠近。
空气中,隐约飘来一丝血腥味和一种动物特有的骚躁气息。
拨开最后一丛灌木,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——第一个陷阱被触发了!
那棵作为动力源的小树已经弹直,钢丝绳套索紧紧绷着,另一端……空空如也!只有一截被挣断的钢丝绳头,以及地上一片狼藉的挣扎痕迹、喷溅的血迹和一些深褐色的毛发。
它中套了!但又挣脱了!
李满仓蹲下身仔细查看。断口参差不齐,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崩断的,旁边还有被利齿啃咬摩擦的痕迹。血迹延伸向密林深处。
“好家伙!力气真大!”李满仓倒吸一口凉气,这钢丝绳极其坚韧,居然都被挣断了。看来这头豹子的凶猛远超预估。
他立刻警惕地端起枪,顺着血迹和足迹小心追踪。血迹断断续续,足迹显示那豹子拖着伤腿,行动似乎有些踉跄,但速度并不慢。
追踪了大约一里多地,血迹在一处乱石堆附近消失了。这里岩石嶙峋,洞穴密布,极易隐藏。
李满仓不敢再贸然深入。一头受伤被困后挣扎逃脱的猛兽,此刻无疑是最危险、最疯狂的。它很可能就藏在附近的某个洞穴或岩石后面,等待着复仇的机会。
他缓缓后退,保持面向乱石堆的姿势,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,才转身快速离开。
第二个陷阱完好无损,诱饵不见了,但显然不是那头豹子触发的,估计是被其他小兽叼走了。
回家的路上,李满仓心情沉重。陷阱失败了,虽然可能让那豹子受了些伤,但无疑更加激怒了它,也让它对人类的手段有了更高的警惕。接下来的山林,恐怕会更加危险。
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,反而闪过一丝冷厉。
“既然结下了死仇,那就只能有一个能活下来。”
他知道,这场人与豹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自那日发现陷阱被挣脱后,李满仓进山变得更加谨慎。
他不再固定走一条路线,每次出发前都仔细规划,尽量避开那片已知的豹子活动区域。
枪永远处于随时可击发的状态,火云也仿佛感知到持续的威胁,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,不再远离主人身边。
新房的建设依旧如火如荼。
墙体已经完全砌好,粗壮的梁木被一根根架设上去,房子的骨架已然成型,显得颇为气派。
上梁的日子就定在几天后,王秀芹和李孙氏已经开始张罗着准备上梁仪式需要的红布、馒头、糖果等物事。
工地上,乡亲们干得热火朝天,美味的伙食和即将到来的仪式让气氛格外热烈。
然而,李满仓心底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。
那头受伤逃走的豹子,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,不知何时会落下。
这天下午,李满仓在相对安全的西面山坡收集黑土。
他动作很快,心思却有一半用在耳听六路上。突然,火云猛地停下所有动作,全身毛发炸起,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度恐惧和警告的低吼,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的山谷。
李满仓瞬间屏住呼吸,轻轻放下铁锹,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棵大树后,端起枪,透过枝叶缝隙向那边望去。
远处,大约三四百米外的山脊线上,一个金黑相间的身影赫然出现!正是那头土豹子!
它似乎正在山脊上巡弋,走得很慢,一条后腿明显地有些跛,行动不如之前迅捷。
但它昂着头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的山林,仿佛在搜寻着什么。
阳光照在它布满斑点的皮毛上,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,即使隔着这么远,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百兽之王的威猛和野性。
李满仓的心跳骤然加速,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。
这个距离,已经超出了五六半的有效精准射程,尤其目标还在移动,命中的概率很低,反而会打草惊蛇。
他强压下开枪的冲动,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。那豹子在山脊上停留了片刻,似乎没有发现什么,然后转过身,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山脊的另一侧。
直到它的身影完全消失,李满仓才缓缓松了口气,但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。火云也放松下来,但依旧不安地围着李满仓打转,低声呜咽。
“它是在找我……”李满仓喃喃自语,脸色凝重。
这头豹子不仅记仇,而且极其聪明。
它腿上的伤显然来自之前的陷阱,但它非但没有退缩躲藏,反而主动出现在这一带巡弋,其报复的目的昭然若揭。
它记住了李满仓的气息,记住了枪声的大致方向,甚至可能大致摸清了李满仓的活动范围。
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狩猎,而此刻,猎人与猎物的角色,变得模糊而危险。
李满仓没有再继续收集黑土,他立刻带着火云,以战斗队形交替警戒,快速但谨慎地撤离了这片区域。
一路上,他感觉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密林深处始终注视着自己。
回到村里,已是傍晚。
新房工地上,乡亲们正准备收工。
李满屯看到弟弟回来,笑着招呼:“满仓,回来啦!看看,梁都上得差不多了,就等后天上大梁了!”
李满仓勉强笑了笑,应付了几句。
晚上,一家人围坐吃饭时,李满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爹,您咋了?是不是累了?”春梅细心地问道。
“没事,就是琢磨点事。”李满仓摇摇头,扒拉了几口饭。
夜深人静,等所有人都睡熟后,李满仓独自坐在黑暗中,擦拭着那把五六半。月光从窝棚的缝隙照进来,落在冰冷的枪身上,泛着幽光。
那头豹子巡视山脊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。
它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,不仅针对他,甚至可能波及到村子。
一头被激怒且受伤的猛兽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必须尽快解决。
硬碰硬风险太大。陷阱失败了,反而让它更加警惕。
唯一的办法,似乎还是得用枪,但必须创造一个绝对有把握的机会。
需要一个诱饵?一个它无法拒绝的诱饵?
李满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鹿圈的方向。小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,在圈里不安地挪动着。
他立刻摇了摇头,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他救下它,不是为了让它再当诱饵的。
那用什么?
他沉思着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枪托。
或许……可以利用它复仇心切的特点?故意露出破绽,引它主动攻击,然后在它扑上来的瞬间……
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慢慢成形。这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、精准的枪法和一点点运气。
他看了一眼鼾声渐起的家人,又望向窗外月光下初具规模的新房轮廓。
“必须做个了断。”他低声对自己说,眼神变得坚定而冰冷。
为了自己能安全进出山林,为了家人和村子的安宁,也为了那头被他救下的小鹿,这头危险的豹子,必须除掉。
他轻轻拉开枪栓,再次检查了一遍枪膛和子弹。
决战,即将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