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革委会家属院深处,一栋带着独立小院的砖房孤零零地立着,与其他住户隔开一段距离,显露出主人特殊的地位。
这里,就是王德贵的家。
李满仓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翻过不高的院墙,落地时连积雪都未曾惊动。
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正房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,隐约传来谈话声。
他没有贸然靠近正门,而是先绕着房子快速侦查了一圈。
窗户都关得严实,但在后门门楣和一个不起眼的窗棂下,他发现了极细的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丝线,一端连着一串小小的铃铛。
很简陋的预警装置,对付普通毛贼或许有用,但在他面前形同虚设。
他小心地避开,甚至没有触碰那些丝线。
最终,他选择了厨房一扇气窗作为入口。
那扇窗户从里面插着,但木质窗框有些老旧。
他心念一动,里边的插销,慢慢打开,细微的“咔哒”声被风声完美掩盖。
推开气窗,他身形一缩,便如同没有骨头般滑了进去。
厨房里残留着晚饭的油烟味。他屏息倾听,正房里的谈话声清晰起来。
“……舅舅,您放心,那两人是道上出了名的硬手,配合默契,枪法也准。
就算那李满仓有三头六臂,这回也绝对栽在山里了!”
一个带着谄媚和几分自得的声音响起,是王德贵的外甥,那个鬼主意很多的年轻干事。
“哼,希望如此。”王德贵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,
“那泥腿子邪性得很,上次老猫找的人就失了手。这次要是再出岔子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外甥打断道,“就算……就算万一失手,也查不到咱们头上。
中间隔着老猫呢,那老小子滑溜,为了他的家人,他也不敢把我们抖出来,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”
李满仓眼神冰冷,果然是他们。
他不再犹豫,如同鬼魅般穿过厨房与正房相连的短廊,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。
房门发出的细微声响,让屋里正在密谋的舅甥二人同时一惊,猛地转过头来。
当看清站在门口,一身寒气、面色平静得可怕的李满仓时,王德贵手中的茶杯“啪”地一声掉在桌上,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,瞳孔骤然收缩,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他外甥更是“嚯”地站起身,脸色煞白,手指着李满仓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行动失败!人找上门了!
短暂的死寂之后,王德贵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,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、混合着惊怒和强自镇定的表情。
“李……李满仓?!”他声音干涩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你……你怎么进来的?你想干什么?!”
李满仓缓缓走进屋里,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,隔绝了内外。
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,在王德贵和他外甥脸上扫过。
“王主任,”李满仓的声音不高,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,“你说我想干什么?”
王德贵的外甥眼珠急速转动,脸上瞬间堆起虚伪的笑容,试图缓和气氛:
“满……满仓兄弟,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?快请坐,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……”
他一边说着,身体一边看似无意地向旁边挪动,靠近了一个放着茶具和杂物的矮柜。
李满仓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,目光依旧锁定王德贵:“误会?派人上山打黑枪,也是误会?”
王德贵脸色铁青,知道抵赖无用,那股子横行霸道多年的枭雄气被逼了出来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豁然起身,指着李满仓骂道:“李满仓!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!
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,就是想弄死你,怎么了?!你一个山沟里的泥腿子,敢跟老子作对,就是找死!”
他外甥趁着王德贵吸引李满仓注意力的瞬间,右手猛地探向矮柜抽屉,那里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!
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,心思不可谓不阴险。
然而,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抽屉把手的刹那!
“咻……!”
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!
紧接着便是“咔嚓”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,以及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“啊,我的手!”
只见王德贵外甥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,一片血肉模糊,一块沾着血的小石子掉落在地。
他疼得面容扭曲,冷汗瞬间冒出,左手死死握住断裂的右腕,那把还没来得及摸到的手枪,依旧静静地躺在抽屉里。
李满仓缓缓收回弹射石子的手指,面色依旧平静,仿佛刚才只是弹走了一只苍蝇。
王德贵看到外甥瞬间被废,眼皮狂跳,心底寒气直冒。
他知道,今天无法善了了。
这李满仓根本不是人,是怪物!
“我跟你拼了!”王德贵眼中闪过疯狂之色,他知道求饶无用,猛地掀翻桌子,木桌带着茶壶杯盏朝着李满仓劈头盖脸砸去。
同时,他肥胖的身体出乎意料地灵活,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,合身扑上,直刺李满仓小腹。
动作狠辣,竟是练过几下子的。
几乎在他动手的同时,那个手腕断裂的外甥,眼中也闪过一丝亡命徒般的狠厉,竟强忍着剧痛,用左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,从侧面向李满仓肋部捅来。
这两人,一个正面强攻,一个侧面偷袭,配合竟是相当默契。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前后夹击,李满仓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他身体微微一侧,让过砸来的桌子,任由杯盏碎裂在地。
在王德贵匕首刺来的瞬间,他左手如电探出,精准地扣住了王德贵持刀的手腕,巨大的力量让王德贵感觉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,再也无法寸进。
同时,李满仓的右脚如同毒蛇出洞,后发先至,精准地踢在外甥左手的手腕上!
“咔嚓!”
又是一声脆响。
外甥左手腕也应声而断,匕首当啷落地,他惨叫着踉跄后退。
李满仓手上加力,王德贵疼得惨叫一声,匕首脱手。
李满仓顺势一拉一送,王德贵肥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,正好撞在刚刚站稳的外甥身上。
两人滚作一团,狼狈不堪。
李满仓不再给他们任何机会。他上前一步,一脚踏在王德贵外甥的胸口,微微发力。
“噗……”外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眼睛凸出,挣扎了几下,便没了声息。
王德贵看着外甥死在自己面前,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痛色,但更多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和怨毒。
他挣扎着想要爬起,却被李满仓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。
“李满仓……你……你不得好死!”王德贵嘶吼道,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形。
李满仓蹲下身,看着这张因为绝望而扭曲的胖脸,轻声说道:“王起龙,是我杀的。”
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,狠狠劈在王德贵头上。
他猛地瞪圆了眼睛,死死盯着李满仓,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。“是……是你,居然是你。
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。”他状若疯魔,声音嘶哑,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
“他该死。”李满仓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你,也一样。”
王德贵看着李满仓那双深不见底、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,一股彻骨的寒意终于彻底淹没了他。
所有的嚣张、怨恨、不甘,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恐惧。
他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。
李满仓没有给他机会。手指在他颈侧轻轻一按。
王德贵身体一僵,眼中的疯狂和恐惧瞬间凝固,随即涣散,肥胖的身躯软软地瘫倒在地,步了他外甥的后尘。
房间里恢复了死寂,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。
李满仓站起身,冷漠地扫视一圈,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,抹去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。
他做得细致而从容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窗外,寒风依旧。
县城依旧在沉睡,无人知晓,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毒瘤,已被连根拔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