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拉机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,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声响,卷起的尘土在夕阳的余晖中如同金色的烟雾。
李满仓和胡秋萍坐在车斗里,身体随着车辆的摇晃而晃动,两人都沉默着,各自想着心事。
胡秋萍的心绪难以平静。
李满仓那句“六个,全解决了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。
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惨烈的战斗,更无法想象李满仓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做到的。
他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越来越浓的迷雾,强大、神秘,却又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。
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,他眉头微锁,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群山,侧脸的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刚毅。
李满仓则在心中梳理着整件事的脉络。
从发现溶洞,到与影武组交锋,再到拼凑出历史真相,每一步都惊心动魄。
他清楚,将这件事捅到省城,甚至更高层面,必然会掀起巨大的波澜。
日军遗留的生化武器罪证,境外武装人员的潜入和覆灭,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。
他需要思考如何陈述,才能在确保真相大白的同时,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和李家坳。
拖拉机终于喘着粗气驶入了松雾县城。
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,县城里零星亮着灯火。
就在拖拉机快要驶到县城的十字路口时,王振山“咦”了一声,减缓了车速。
只见路口旁,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,车旁站着两名穿着军装、身形笔挺的军人。
其中一人看到拖拉机,立刻举手示意停车。
王振山有些紧张地停下车。一名军人走上前,敬了个礼,目光扫过车斗里的李满仓和胡秋萍,语气严肃而客气:“请问,是李家坳的李满仓同志和胡秋萍同志吗?”
李满仓站起身,平静地回答:“我是李满仓。”
胡秋萍也连忙应道:“我是胡秋萍。”
那名军人点了点头:“我们是县武装部的,接到上级命令,在此等候,护送二位前往省城。请换乘我们的车辆。”
李满仓和胡秋萍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了然。
胡秋萍父亲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。
“麻烦了。”李满仓没有多问,利落地跳下车斗,又伸手扶了胡秋萍一把。他对王振山道:“振山哥,辛苦你了,回去路上小心。”
王振山看着这阵仗,心里更是七上八下,连连点头:“好,好,你们……你们也小心。”
李满仓和胡秋萍坐上了吉普车的后座。
车子内部空间不大,但比拖拉机舒适太多了。
两名军人,一人开车,另一人坐在副驾驶,全程没有多余的话语,显得纪律严明。
引擎发出一声低吼,吉普车平稳地驶离了路口,很快将县城的零星灯火甩在身后,驶入了笼罩在墨色下的公路。
车窗外,是无边的黑暗和快速后退的模糊树影。车内气氛有些沉闷,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。
胡秋萍犹豫了一下,还是低声对李满仓说道:“应该是我爸安排的。他在电话里没多说,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。”
李满仓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知道了。
他靠在座椅上,闭上眼睛,看似在休息,实则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见到胡秋萍父亲后该如何说明情况。
哪些该详说,哪些该简略,哪些必须强调,哪些需要暂时保留……他必须掌握好分寸。
吉普车的速度远非拖拉机可比,窗外的风噪明显大了许多。
负责开车的军人技术娴熟,即使在夜间的山路上,也开得既快又稳。
大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,吉普车驶离了主干道,转入了一条更为安静、两侧树木更加茂密的道路。
又过了约莫半小时,前方出现了一片有着哨兵站岗的大院。
车辆经过简单的检查后,驶入了大院,最终在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停下。
“到了,请下车。”副驾驶的军人率先下车,为李满仓和胡秋萍拉开车门。
小楼里亮着灯,门廊下,一个穿着中山装、身材清瘦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那里。
他面容与胡秋萍有几分相似,气质儒雅,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。
正是胡秋萍的父亲,胡明远。
“爸!”胡秋萍看到父亲,立刻快步走了过去。
胡明远拍了拍女儿的肩膀,目光随即落在随后走来的李满仓身上。
他的眼神锐利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
“胡市长。”李满仓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。
胡明远点了点头,没有多余的寒暄,直接侧身示意:“进屋说吧。”他的声音沉稳,却透着一股紧迫感。
李满仓知道,真正的考验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他深吸一口气,跟着胡明远和胡秋萍,迈步走进了那栋亮着灯的小楼。
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,将外面的夜色隔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