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梅花开了。
慕容锋站在驿亭外,看着沈沫月俯身拾起落梅。她今日难得绾起全部白发,用他送的玉簪固定,远看像是满头冰雪。
“陛下真的不回京城?”她将梅枝插入药篓,“萧景琰已经屠了三个谏官。”
他接过药篓背在肩上:“朕如今只是个贩药材的商人。”
凌青在后面牵着马车,闻言低头掩饰笑意。这三个月他们走过三个州府,陛下当真学着辨认药材、讨价还价,有次还因枸杞成色不好与人争执。
“接下来去哪?”她问。
“姑苏。”他扶她上车,“你说过想看看寒山寺的梅花。”
马车驶过官道时,积雪从枝头簌簌落下。她靠着车壁小憩,鬓发间又添新白。
紫宸殿里,萧景琰砸碎了第九面镜子。镜中的脸逐渐扭曲,竟浮现慕容锋的轮廓。
“陛下…”太监颤抖着呈上密报,“各地出现流言,说真龙在江南…”
“杀!”新帝双目赤红,“传令各州府,见到白发女子格杀勿论!”
秦川与陈横潜藏在运河货船里,看着追捕的官兵叹息。
“沈姑娘这头白发…太显眼了。”
陈横磨着刀:“怕什么?老子正好活动筋骨!”
夜色中,无数信鸽飞向江南。
姑苏的雪下得缠绵。沈沫月站在寒山寺的梅林里,看红梅映雪,恍惚回到很多年前——父亲抱着她在梅树下认字,母亲笑着嗔怪:“女孩儿学这些做什么?”
“冷么?”慕容锋为她系好狐裘。
她摇头,指尖拂过碑刻:“陛下可知,我外祖母是姑苏人?”
他想起皇室秘卷里的记载:凤翎卫初代统领,正是姑苏绣娘出身。
当夜他们借宿在寒山寺。方丈见到沈沫月时,手中佛珠突然断裂:“女施主…何苦强留春光?”
她合十还礼:“只为还一场债。”
深夜诵经声里,她将新生的黑发剪下,与慕容锋的断发编成同心结。凌青在门外看见,想起古墓里那个诅咒——动情者死。
“值得吗?”少年第一次质问。
她将同心结投入香炉:“我欠他一个洞房花烛。”
追兵在第三日深夜抵达。火光映红雪夜,禁军统领举着圣旨高呼:“逆贼慕容锋!还不束手就擒!”
慕容锋拔剑时,被她轻轻按住。
“让我来。”
白发女子踏雪而出,所过之处红梅尽数枯萎。禁军们惊恐后退——他们亲眼看见,这妖女走过的地方,积雪都变成血色!
“妖术!”统领放箭的手在抖。
她拂袖击落箭矢,声音冰寒:“回去告诉萧景琰——再敢派人来,我让他龙椅下的秘密天下皆知。”
当夜姑苏知府暴毙,心口插着干枯的梅枝。
慕容锋在梅林找到她时,她正在埋葬一截断指——方才退敌时被毒刃所伤,她直接削去了腐肉。
“跟朕回京。”他撕下衣襟为她包扎,“这天下,朕抢回来送你。”
她却望着寒山寺的钟楼:“陛下,我们再赌一次可好?”
“赌什么?”
“若我能让这场雪下到立春…”她咳出血,染红梅枝,“你就放我走。”
他猛然想起古墓里的记载:凤翎卫最终禁术,以性命为代价呼风唤雨。
雪越下越大,渐渐覆盖了她的眉睫。他接着她下滑的身子,触到满手冰寒。
“你骗朕…”帝王的声音支离破碎,“你说逆转血脉后还有三年…”
她在雪幕里轻笑:“是啊…我骗了陛下…”
就像当年骗他喝下忘情水,像骗他断发绝情。三百个日夜,是她偷来的春光。
凌青跪在雪地里,听见她最后说:
“把我和梅花葬在一起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