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芷的指尖深深掐进凌青的衣袖,指节泛白,像株被狂风撕扯的菟丝花。她盯着殿内鎏金柱上盘旋的龙纹,宫人脚步声从廊外传来时,她猛地往凌青身后缩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“陛下,”凌青屈膝时衣摆扫过地面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,“白芷刚醒不久,医嘱需绝对静养,臣恳请带她回药王谷。”
慕容锋往前走了半步,玄色龙袍扫过金砖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这半步让白芷浑身绷紧,她抬眼时,睫毛颤得像蝶翼,眼底的恐惧毫不掩饰:“你别过来!”
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,扎进慕容锋心口。他停在原地,喉结滚动半晌,才勉强压下声音里的涩意:“宫外路远,车马颠簸,你身子受不住。”
“那也不用你操心!”白芷攥着凌青的手更紧了,“凌青,我们走,我不要待在这里!”
凌青正要应声,慕容锋突然提高声音,语气里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:“朕已让人收拾好念月阁,那里比药王谷更清静,更适合养病。”
“念月阁?”凌青猛地抬头,语气里满是震惊,“陛下可知念月阁是……”
“朕当然知道。”慕容锋打断他,目光却锁在白芷脸上,“那里一草一木,都是按她喜欢的样子建的,她会喜欢的。”
白芷听不懂他们话里的玄机,只觉得眼前的帝王让她心慌。她拽着凌青的衣袖往后退:“我不喜欢!凌青,我们快走吧,我怕他……”
“怕朕?”慕容锋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,带着难以言说的痛楚,“白芷,你再好好看看朕,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?”
“我为什么要记得你?”白芷皱眉,眼里满是陌生,“我只认识凌青,只记得药王谷!”
慕容锋的心像被狠狠攥住,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深吸一口气,看向凌青时,语气缓和了些:“念月阁已备好,你们今日就搬过去。凌青,你是她最信任的人,朕把她交给你,你务必照顾好她。”
凌青沉默片刻,终究还是领了旨:“臣遵旨。”他知道,这是帝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,再坚持下去,只会让白芷更害怕。
念月阁的朱漆门推开时,白芷先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梅香。她松开凌青的手,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,小桥下的流水潺潺作响,岸边的翠竹随风摇曳,竟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。
“这里……好像比药王谷还安静。”她走到一株白梅前,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,眼底露出一丝笑意。
凌青跟在她身后,看着那株白梅,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——沈沫月生前最爱的就是这种白梅,当年建念月阁时,慕容锋亲自挑选了品种,一株株移栽过来的。
“喜欢这里吗?”慕容锋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。
白芷听到声音,瞬间又绷紧了身子,她往凌青身后躲了躲,警惕地看着门口的身影。
慕容锋没有进来,只是站在门外,目光温柔地落在白芷身上:“这里的每一处,都是按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。你要是觉得闷,可以在园子里逛逛,想吃什么,就让人去御膳房传。”
“陛下还是请回吧。”凌青上前一步,挡住了慕容锋的视线,“白芷需要静养,臣会照顾好她。”
慕容锋看着凌青坚定的背影,终究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你让她好好休息,朕改日再来看你。”他说完,又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,才转身离开。
看着慕容锋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,白芷才松了口气。她走到凉亭里坐下,看着池中的锦鲤,轻声对凌青说:“凌青,他为什么总说这里是按我喜欢的样子布置的?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啊。”
凌青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或许,是陛下记错了吧。你别多想,好好在这里休养,等你身子好些了,我们就回药王谷。”
似曾相识
次日清晨,白芷在园子里散步时,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凉亭。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琴,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,像是被人经常弹奏。
她盯着古琴看了半晌,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坐下。指尖刚碰到琴弦,一段熟悉的旋律就从她指间泻出,正是《梅花魂》。
凌青闻声赶来时,正好看到白芷弹奏的模样。他站在凉亭外,震惊得说不出话来——《梅花魂》是沈沫月生前最爱的曲子,当年她经常在念月阁弹奏,慕容锋还特意让人把琴留在这里。
曲毕,白芷看着自己的手,脸上满是困惑:“我怎么会弹这首曲子?我在药王谷从来没碰过琴啊。”
“或许,是你以前学过,只是忘了。”凌青走到她身边,语气谨慎地说。
白芷摇了摇头:“不可能,我爹娘从来没让我学过琴。凌青,你说我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丢了什么记忆啊?”
躲在假山后的慕容锋听到这里,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——那是当年沈沫月送给他的,上面刻着梅花图案。他看着凉亭里困惑的白芷,心中五味杂陈:她终于忘了那些痛苦的过往,可他却舍不得她忘了他们之间的深情。
接下来的几天,白芷在念月阁里遇到了更多“巧合”。她路过一处假山时,会下意识地避开——那里曾是沈沫月当年摔伤的地方;她在书房找书时,会准确地找到藏在书架后的医书——那是沈沫月生前珍藏的孤本。
七日后,白芷的气色好了很多。她坐在梅树下,雪白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凌青走到她身边,轻声说:“白芷,我们该回药王谷了。”
白芷听到这句话,眼睛瞬间亮了起来:“真的吗?我们可以回去了?”
凌青点了点头:“嗯,陛下已经同意了。”
慕容锋站在不远处,看着白芷开心的模样,心中却满是不舍。他走到凌青身边,声音低沉地说:“你们要走,朕不拦着。只是凌青,你要答应朕,别告诉她以前的事,别让她再想起那些痛苦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凌青屈膝行礼,“陛下放心,臣不会让白芷再受任何伤害。”
慕容锋亲自送他们到宫门。白芷登上马车时,没有回头,仿佛这里是什么让她害怕的地方。慕容锋看着马车渐渐远去,心中像被掏空了一样。
“陛下,我们回宫吧。”侍卫轻声提醒。
慕容锋摇了摇头,他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,缓缓开口:“传旨,念月阁永久封存,任何人不得踏入。”
侍卫愣了一下,随即躬身领旨:“臣遵旨。”
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后,白芷突然掀开车帘,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。目光掠过站在宫墙上的慕容锋时,她微微一怔,随即放下了帘子。
“凌青,”她轻声说,“刚才那个站在宫墙上的人,好像很难过。”
凌青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地赶着马车。他知道,有些爱,注定要被遗忘,有些痛,注定要一个人承受。
宫墙上,慕容锋望着远去的马车,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。他抬手擦去眼泪,轻声呢喃:“月儿,只要你能好好的,就算你永远不记得我,也没关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