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内的铜炉燃着安神香,烟丝袅袅缠上帐顶。苏墨坐在矮凳上,手里捏着浸了温水的棉布,正轻轻擦拭白芷肩头的箭伤。药膏是新调的,泛着淡淡的薄荷香,他的动作慢得像在雕琢玉器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“今日伤口痒不痒?”苏墨的指尖蹭过结痂的边缘,声音柔得能融进香雾里,“大夫说痒是快好了,别总忍不住抓。”
白芷点点头,目光落在帐外的梧桐叶上,没怎么说话。自使节死后,她对苏墨多了几分依赖,却总在深夜想起老兵那半张军令,心里仍悬着根细刺。
正愣神时,苏墨解开最后一层纱布的手突然顿住。阳光从帐帘缝隙钻进来,刚好落在白芷肩头——新愈合的箭伤下,一道淡粉色的鞭痕蜿蜒着,像条褪色的红蛇,爬过白皙的肌肤,刺得人眼睛发疼。
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碰了上去,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,声音却陡然哑了:“这是……怎么回事?”
白芷的身子猛地一颤,像被烫到似的,伸手就想拉上衣襟。可苏墨的手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胳膊,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持:“小芷,看着我。这道疤,是谁弄的?”
他的目光太沉,像压着翻涌的浪,让白芷没法躲闪。她垂下眼帘,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声音轻得像蚊子哼:“都过去的事了,提它做什么。”
“过去的事?”苏墨的指尖在鞭痕上轻轻摩挲,语气里藏着压抑的狠劲,“是不是慕容锋?”
这三个字像根针,刺破了白芷刻意筑起的防线。她的指尖蜷了蜷,指甲掐进掌心:“那年宫宴,他误信了旁人的话,说我私通外敌……当着满朝文武还有官家小姐们的面,用鎏金鞭抽的。”她说着,声音开始发颤,同时苏墨还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那一丝哀怕。
帐内的香雾似乎突然冷了下来。苏墨没再说话,只是重新拿起药膏,用指尖一点点抹在箭伤上,动作比刚才更轻,连呼吸都带着疼惜。
他心想:“他竟敢这样对你……”他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我早该知道,他那样眼高于顶的人,根本不懂什么是珍惜。”
药膏凉丝丝的,顺着肌肤渗进去,却压不住苏墨掌心传来的温度。白芷侧过头,看见他垂着眼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,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,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。
“小芷,”苏墨突然抬头,目光灼灼地锁住她,里面翻涌着疼惜、愤怒,还有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,“我发誓,从今往后,再也不会让任何任伤你分毫。慕容锋给你的疼,朝廷欠你的债,我都会一点一点,替你讨回来。我会用余生护着你,把你受的苦,都补回来。”
他的话像滚烫的酒,浇在白芷心上。这些日子,他为她换药的温柔,为她动怒的模样,为她周旋的细心,一幕幕在眼前闪过,和慕容锋的冷酷、朝廷的虚伪比起来,苏墨的好显得那么真切。她看着他眼底的光,冰封的心湖终于泛起了涟漪——或许,她真的可以试着放下过去,接受这份深情?
可她没看见,苏墨转身去收拾药箱时,眼底瞬间褪去的温柔,只剩下翻涌的怒火与算计。
当夜,主营的密室里,传来“哐当”一声脆响。一只上好的和田玉杯被摔在地上,碎片溅得到处都是。苏墨站在暗处,拳头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,眼底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:“慕容锋!你竟敢这样对她!竟敢在她身上留下疤痕!”
阴影里,萧景琰缓步走出来,嘴角勾着一抹冷笑:“怎么?看到旧情人的伤,心疼得快疯了?苏墨,你别忘了,当初是你自己设计让她离开慕容锋的,现在装什么情圣?”
“闭嘴!”苏墨猛地转身,一把掐住萧景琰的脖颈,力道大得让他瞬间涨红了脸,“她现在是我的人!再敢说一句‘旧情人’,我让你死得比慕容锋还难看!”
萧景琰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得浑身发颤,连连点头。苏墨这才松开手,看着他踉跄后退,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温柔:“你去查,慕容锋当年参与过的所有事,宫里那些针对过小芷的人,一个都别漏。”
萧景琰喘着气,点头应下,转身快步离开。密室里只剩下苏墨一人,他抬手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白芷肩头那道鞭痕的触感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,却冷得像冰:“小芷,别急。很快,所有伤害过你的人,都会付出血的代价。你会知道,只有我,才是真心对你好。”
而此刻的白芷,正坐在镜前,轻轻抚摸着肩头的箭伤。那道旧鞭痕藏在衣襟下,却像被苏墨的誓言焐热了。她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脸颊,心里第一次对苏墨生出了真正的悸动——她以为这是新生的开始,却不知道,这道旧痕早已成了苏墨心中永不熄灭的火焰,终将把她,把所有人,都焚毁在这场名为“深情”的算计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