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山寺的钟声在雪幕中渐渐沉寂。慕容锋抱着沈沫月冰凉的身躯,站在梅林深处一动不动。落梅覆满他们的肩头,远远望去像两尊相拥的雪雕。
凌青跪在雪地里,双手深深插进积雪。不知该不该说真话。少年侍卫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夜晚——沈沫月将他叫到床边,递来一封装着银针的信。
“若我身死,将此信交给陛下。”那时她的白发在灯下泛着微光,“但要等他平定乱局之后。”
此刻慕容锋终于动了。他低头轻触她紧闭的眼睑,像触碰即将融化的冰雪:“你总是…骗朕。”
姑苏城的追兵正在逼近,火把的光刺破雪幕。凌青猛地起身拔刀,却见帝王缓缓抬头。
那双眼眸再无往日的克制,只剩下焚天灭地的疯狂。
禁军统领带着三百精锐闯入梅林时,看见的是满地残肢。慕容锋执剑立在尸山血海中,玄色龙袍浸透鲜血,怀中仍稳稳抱着那个白发女子。
“放箭!”统领惊恐后退。
箭雨袭来的刹那,凌青挥刀格挡,却见慕容锋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金芒——竟是传国玉玺!
玉玺在空中碎裂,迸发的金光将所有箭矢震成齑粉。禁军们骇然跪地,传说玉玺蕴藏真龙之气,此刻他们亲眼见证了神迹。
“回去告诉萧景琰。”慕容锋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,“这江山,朕不要了。但他的命…朕要定了。”
当夜姑苏城大乱,新帝派来的所有追兵尽数暴毙。侥幸逃回的副将精神失常,只会反复嘶吼:“白发…红梅…全都活了…”
他们在寒山寺后山寻到一处梅园。慕容锋亲手掘开冻土,将沈沫月放入棺椁时,发现她袖中藏着一枝红梅——花瓣上用血写着细密的小字。
“陛下亲启:当你见此书时,沫月已化作江南烟雨。莫要悲伤,这原是我自己选的路。”
他颤抖着继续读下去:
“血脉逆转之术,其实只需折寿十载。但我偷偷用了禁术‘偷天换日’,将余生尽数换作这三年相伴。”
“凌青已知晓全部真相,是我安排的见证。请陛下莫要责罚他,这孩子…像极了我早夭的弟弟。”
“寒山寺的梅花开得真好,可惜等不到与你共白首。若有来世…”
字迹在此中断,最后半句被血迹模糊。
慕容锋猛然看向凌青:“你早就知道?”
少年侍卫重重叩首:“医正说…若陛下知晓实情,定会阻止…”
帝王跌坐在梅树下,忽然低笑出声。原来她剪下的每一缕白发,她深夜的每一声咳嗽,都是生命在流逝的倒计时。
京城里的萧景琰正在做噩梦。他梦见沈沫月站在梅树下,白发如雪,眼神悲悯。
“皇上,”她轻声说,“你龙椅下的尸骨,该见见阳光了。”
他惊醒时,发现龙床上堆满干枯的梅枝。更恐怖的是,他的头发正大把脱落,露出溃烂的头皮。
“护驾!护驾!”
太监冲进来时,看见新帝疯狂地抓挠自己:“她在梅林里!白发…全是白发!”
与此同时,各地藩王纷纷起兵。秦川与陈横带着传国玉玺的碎片,联合边关守将直逼京城。
慕容锋却对这些漠不关心。他在梅林旁结庐而居,每日对着墓碑说话。
“今日雪停了,你不是最爱看雪…”
“凌青那小子学了你三成针法,竟敢给朕扎针…”
“梅花要落了,你再不起来看看,就要等来年…”
凌青躲在树后,看着帝王一夜白首。
第七日深夜,慕容锋在梅树下醉倒。朦胧间看见沈沫月踏月而来,青丝如瀑,笑靥如花。
“陛下,”她伸手抚过他斑白的鬓角,“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?”
他抓住那只手,触感温热真实。
“你…”
“偷天换日之术,其实偷来的是重生。”她在他身边坐下,“只是要付出代价——重生者将忘却最爱的人。”
他猛然惊醒,发现身边空无一人。唯有墓碑前放着一枚玉簪——正是他当年送她的及笄礼。
凌青红着眼眶走来:“陛下,京城…破了。”
慕容锋抚摸着玉簪,忽然轻笑:
“传朕旨意,开仓赈灾,轻徭薄赋。”
少年侍卫怔住:“您…”
“她用性命换来的太平,朕要替她看着。”
梅林深处,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