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芷在新宅的床榻上昏睡了一日一夜,期间时而梦魇惊叫,时而冷汗涔涔。苏墨除了交代完事情之后,就寸步不离守在床边,亲自为她擦拭额头、换药喂水,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——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她,像易碎的琉璃,稍不留意就会彻底碎裂。
直到第二日黄昏,她才缓缓睁开眼。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素色帐幔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与安神香,而非宫中那令人窒息的龙涎香。
“你醒了?”苏墨的声音温和得像暮色里的风,他小心翼翼扶着她坐起,垫上软枕,又递来一杯温好的蜜水,“先喝点水,润润嗓子。”
白芷接过水杯,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。她小口啜饮着,目光空洞地扫过房间——雅致的梨花木桌椅、窗边的青瓷瓶、墙上未完成的墨竹图,处处透着陌生的安宁。最后,她的视线落在苏墨眼底的倦意上,声音干涩沙哑:“这是……哪里?”
“我置办的宅子,很隐蔽,也很安全。”苏墨轻声解释,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,生怕错过一丝情绪变化,“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,没人能再打扰你。”
白芷沉默着,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——天牢的阴冷潮湿、火刑场的灼热火油、赵嫣然那记响亮的耳光、慕容锋刺来的寒光剑刃,还有自己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“恩断义绝”……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,不是旧疾,而是纯粹的、撕心裂肺的难过。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,指尖攥紧了身下的锦被。
苏墨看在眼里,心像被揪紧一般疼。他想起暗卫汇报的“慕容锋回宫后呕血”,忍不住轻声问:“可是……心口又疼了?要不要我去请凌青过来?”
白芷却缓缓摇头,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,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碎。她抬眼看向苏墨,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:“我这心口的痛,是心病。是被人冤枉、被人践踏、被人舍弃……是真心被碾碎后,剩下的残渣扎得生疼。”
这话像一把钝刀,缓慢割开她血淋淋的伤口,也让苏墨的呼吸骤然停滞。心病无药可医,他纵有再多财富权势,也无法抚平她心底的伤痕。
“慕容锋……他或许并非全无心软。”苏墨犹豫片刻,还是提起了那个名字,“暗卫说,他回宫后急火攻心,呕了血,太医说需要静养三月。”他想告诉她,慕容锋或许也在痛,或许也在后悔。
白芷的笑容却更苦,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:“他信与不信,痛与不痛,与我何干?他呕他的血,我受我的伤,从今日起,两不相欠。”她说得决绝,可苍白的脸色、微微颤抖的指尖,还有眼底深藏的痛楚,都出卖了她并非真的无动于衷。
苏墨不再追问,只是默默将另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,声音放得更柔:“既如此,便忘了宫里的一切,忘了那些人吧。在这里,你不是罪婢,不是妖女,你只是白芷,是药王谷的传人,是我想护着的人,是我爱的人。”
白芷捧着微温的茶杯,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,眼神空洞如死灰。怎么忘?谈何容易?那些伤害早已像烙印,刻进了骨子里。可苏墨的话、这方寸之间的安宁,又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。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奔波、为她构筑避风港的男人,心中百感交集——有感激,有愧疚,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沉重。他的情意那样明显,可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,还能承载得起另一份重量吗?
窗外,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,新宅内外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“噼啪”声。可白芷心中的波澜,却远未平息。旧痛未愈,前路迷茫,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,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墨这份沉甸甸的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