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黎世公寓里，难得的片刻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撕裂。
沈聿怀刚结束与律师的远程会议，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。温念初正将早餐端上桌，闻声动作一顿，与他对视一眼，两人眼中都掠过一丝警惕。
沈聿怀走到门禁可视屏前，屏幕上映出两位穿着正式、面无表情的陌生男子，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印有医学院徽章的公函袋。
“是学院行政部的人。”沈聿怀低声对走到他身边的温念初说，语气平静，但眼神沉了下去。他知道，该来的总会来。
他打开了门。
“沈聿怀博士？”为首的男子语气公式化，确认身份后，将那个牛皮纸公函袋递了过来，“这是伦理委员会及学院联合调查组下发的初步处理通知，请签收。”
沈聿怀接过，指尖触及纸张，一片冰凉。他快速签下名字，对方没有多言一句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，仿佛只是完成一项寻常的投递任务。
门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温念初立刻凑了过来，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公函袋。“是什么？”
沈聿怀没有立刻打开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走到客厅中央，才动手拆开封口，抽出了里面的文件。
白色的A4纸上，黑色的宋体字冰冷而刺眼——
【关于暂停沈聿怀博士一切临床职务及研究项目主导权的通知】
文件措辞严谨，引用了一系列伦理条款和内部规章，核心意思是：在针对沈聿怀博士的伦理调查最终结论出来之前，为“避免潜在风险及维护机构声誉”，即刻起暂停其所有与患者直接接触的临床工作，以及其作为主要研究员（pI）的所有在研项目。项目暂由霍夫曼教授代管。
“停职……”温念初喃喃念出那两个字，心脏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。她猛地抬头看向沈聿怀。
他站在那里，身形依旧挺拔，但握着纸张的手指，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像是覆上了一层寒冰，只有眼底深处，翻涌着被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。
临床工作和研究，是他生命的支柱，是他价值的核心体现。这份停职令，不仅仅是职业上的打击，更是对他这个人存在意义的否定和羞辱。
“他们怎么能……”温念初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心疼，伸手想去碰他，却又怕触及他此刻敏感的边界。
沈聿怀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，只剩下一种近乎荒凉的平静。他将通知对折，再对折，动作缓慢，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，然后随手扔在了茶几上，发出轻微的一声响。
“意料之中。”他只说了这四个字，声音沙哑。
就在这时，温念初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起来，是苏苏打来的。她心头一紧，有种不好的预感，立刻接起。
“念初！出事了！”苏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，“你之前谈好的那几个商业合作，刚刚对方几乎同时发来邮件，以‘近期公众形象存在争议，可能影响品牌价值’为由，单方面暂停了合作意向！还有，原定下个月在巴黎的联合摄影展，主办方也来电话，说需要‘重新评估风险’，可能要无限期推迟！”
温念初握着手机，指节泛白。她的事业，刚刚起步，正迎来曙光，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暴，瞬间蒙上了厚厚的阴影。那些曾经热情的合作方，在风险和压力面前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。
她甚至能想象到，此刻网络上，关于她和沈聿怀的负面舆论，恐怕已经发酵到了何种不堪的地步。
“我知道了，苏苏，先别急，等我消息。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挂了电话。
一抬头，对上沈聿怀看过来的目光。他显然从她的只言片语和难看的脸色中猜到了大概。
他走到她面前，伸手，轻轻将她揽入怀中。这个拥抱，带着安抚，也带着沉重的无力感。
“对不起，念初。”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，声音低哑，“是我连累了你。”
“不许这么说！”温念初立刻打断他，双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是我们一起的选择，后果自然一起承担。商业合作没了可以再找，展览推迟了可以再办，但你沈聿怀，只有一个。”
她的坚定，像一道暖流，注入他冰冷的心湖。
然而，祸不单行。
下午，一封没有署名、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实体信件，被投递到了公寓楼下的信箱。信封是那种最普通的白色信封，手感很薄。
沈聿怀下楼取其他快递时，顺手拿了上来。
当他拆开信封，看到里面的东西时，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。
里面没有信纸，只有一张照片——是温念初某次独自去超市采购时，被人在远处用长焦镜头偷拍的侧影。照片拍摄角度刁钻，刻意突出了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和周围环境的空旷。
而在照片背面，用红色的、如同血迹般的马克笔，写着一行歪歪扭扭、充满恶意的英文：
“bAcK oFF, bItch. oR NExt tImE, It woN‘t JUSt bE A pIctURE.”
(“滚远点，婊子。否则下次，就不只是一张照片了。”)
赤裸裸的恐吓！
沈聿怀的呼吸骤然停滞，一股冰冷的、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！比收到停职令时强烈百倍、千倍！
他可以忍受职业上的打击，可以面对舆论的污蔑，但他无法承受温念初因为他而受到一丝一毫的实际伤害威胁！
那张照片和那行字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，精准地刺中了他最脆弱、最不能触碰的软肋！
“怎么了？”温念初察觉到他的异常，走过来，目光落在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照片和那行刺目的红字上。
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沈聿怀猛地将照片揉成一团，紧紧握在掌心，仿佛要将那恶毒的诅咒捏碎。他抬起头，看向温念初，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决。
“念初，”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颤抖，“你……你先回北京，或者去冰岛苏苏那里待一段时间。立刻，马上就走！”
他不能再让她留在苏黎世，留在他的身边，承受这种未知的危险！
温念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，看着他因为担心她而几乎失控的模样，刚才因恐吓信而升起的寒意，竟奇异地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。
她没有去看那被揉皱的照片，而是伸出手，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，一根手指，一根手指地，将他紧绷的手指掰开，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纸团。
然后，她抬起眼，目光清亮而平静，直直地望进他翻涌着风暴的眼底，语气沉稳得不像刚刚收到恐吓信的人：
“沈聿怀，你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“他们越是想用这种方式吓退我，逼我离开你，我就越不会走。”
“你让我走，是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，面对停职，面对调查，还要分神去对付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吗？”
她拿起那个纸团，没有一丝畏惧，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，动作干脆利落。
“我的答案是，不。”
她上前一步，主动投入他的怀抱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，迫使他低下头，与自己额头相抵。
“你在哪里，我就在哪里。风暴眼中心，我也陪你一起待着。”
“想吓跑我？”温念初的嘴角，甚至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、却带着锋芒的弧度，“他们还不够格。”
沈聿怀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坚定温度和无所畏惧的力量，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，一点点被熨平。他闭上眼，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，像是拥住了狂风暴雨中唯一的浮木，也是他最强的铠甲。
停职令，恐吓信……风暴骤然升级。
但他们的手，握得比任何时候都紧。
抉择，早已做出。
—— 共同面对，至死方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