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山藏书阁的铜铃在风里晃出清响时,张五正踮脚够着最高层的竹简。
这座三层阁楼是十年前山火中少数未被波及的建筑,朱漆廊柱虽蒙着尘,雕花窗棂却依旧完整,阳光穿过镂空的麒麟纹,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,像撒了满地的碎玉。
“好家伙,这得有上万卷吧。” 他摸着雕花书架上的铜环,环上的云纹被岁月磨得发亮。底层的木架摆着寻常道家典籍,《道德经》《南华经》之类的线装书码得整整齐齐,泛黄的封面上还留着前人批注的朱砂痕迹。
往上走,二层的书架突然变高,黑檀木架上嵌着青铜锁,里面隐约可见竹简的一角,编绳是罕见的玄色蚕丝,在阴影里泛着暗光。
张五从怀里摸出白鹿给的铜钥匙,插进锁孔时听见 “咔哒” 轻响。
锁簧弹开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樟木与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,比崖顶的晨露还要清冽。
他抽出一卷竹简,入手竟比寻常竹片沉了三倍,简上的甲骨文用朱砂书写,笔画间缠绕着淡淡的青光 , 正是白鹿提过的上古修仙残卷。
“原来在这儿藏着。” 他笑着将竹简放回原位,指尖拂过旁边的《山海异兽图》,绢本已经脆化,边角卷成波浪形,画中九尾狐的眼睛却像活的,在阴影里闪着幽光。
打扫的念头突然冒出来,他从灶房找来鸡毛掸子,踩着木梯一层层拂去灰尘。
三层阁楼更显气派,穹顶绘着北斗七星图,珍珠镶嵌的星辰在天光下流转,中央的紫檀木台上,孤零零摆着个青铜匣,匣上刻着 “镇阁” 二字,四周的书架全是空的,只有地面留着烧灼的痕迹 ,想必是十年前抢救典籍时留下的。
张五蹲下身擦拭铜匣,指腹触到匣底的凹槽,竟与碎神刀的刀柄形状严丝合缝。
“难道……” 他刚要深究,窗外的风突然变了向,卷起满地尘灰扑在脸上。
张五打了个喷嚏,只觉眼皮越来越沉,三层阁楼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混合着远处松涛的轻响,像首天然的催眠曲。
他往紫檀木台边一靠,怀里还揣着半卷《雷火术要》,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。
梦中似乎有人在吹箫,调子清越又古怪,像山涧水撞在玉石上。
张五咂咂嘴想翻个身,却发现身子重得像灌了铅,睁眼时,头顶的北斗星图突然活了过来,珍珠星辰顺着穹顶滚落,在地面汇成条银色的河。
“什么东西?” 他猛地坐起,却发现自己不在藏书阁了。
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砖,而是温润的白玉,望不到边际的玉阶往云端延伸,两侧的栏杆上缠着金龙,鳞爪间托着燃烧的明珠,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。
方才那箫声突然停了,一阵狂风卷着黑雾从玉阶尽头涌来,雾里隐约有兽吼传来,震得他耳膜发麻。
张五下意识摸向腰间,碎神刀还在,刀鞘上的裂痕泛着红光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他握紧刀柄往前走,每一步都踩在玉阶的凹槽里,发出清脆的回响。黑雾中突然窜出只异兽,马头蛇身,鳞片在珠光下闪着金属色,正是《山海异兽图》里见过的 “孰湖”。
“好家伙,真活了?” 张五的炎雷杀招刚要催动,孰湖却突然伏地叩首,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,像是在求救。他这才发现异兽的后腿插着支青铜箭,箭镞上缠着黑气,正往血肉里钻。
远处的黑雾越来越浓,隐约露出座悬浮的仙山,山体是半透明的水晶,山腰缠着五彩云气,隐约能看见宫殿的飞檐。
张五认出那是《山海经》里记载的昆仑墟,可书上说此山在西北大荒,怎会出现在这里?
“小心!” 孰湖突然嘶鸣着撞向他,张五被顶得踉跄后退,堪堪躲过从黑雾里射出的骨刺。那骨刺落在玉阶上,竟腐蚀出个黑窟窿,散发出刺鼻的腥气。
黑雾中缓缓走出个身影,人身蛇尾,青面獠牙,手里握着柄骨杖,杖头镶嵌的骷髅头正滴着毒液 ,是烛龙后裔,传说中以生魂为食的 “烛阴”。张五的碎神刀突然剧烈震颤,刀身映出对方身后的黑雾里,还藏着无数扭曲的影子,全是《山海经》里记载的凶煞异兽。
“闯入者,死。” 烛阴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,骨杖往地上一顿,玉阶突然裂开缝隙,滚烫的岩浆顺着裂缝往上涌。
张五脚尖一点,借着《凌云诀》的法门腾空而起,刀身同时裹上雷火。
他这才明白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 : 不是真实的昆仑墟,而是《山海经》的副本世界。那些只存在于古籍中的异兽,竟借着藏书阁的灵气活了过来。
雷火刀光劈向烛阴时,张五突然瞥见对方蛇尾上的鳞片,竟与藏书阁青铜匣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他心里一动,刀锋转向缠住孰湖的黑气,只听 “滋啦” 一声,黑气遇火便散,青铜箭上的毒锈也随之剥落。
孰湖脱困后长嘶一声,驮着他往昆仑墟飞去。风在耳边呼啸,张五低头看见下方的玉阶正在融化,烛阴率领的异兽群像潮水般追赶,那些在书中见过的奇诡生灵此刻都成了索命的恶鬼。
“原来书里的世界是这样的。” 他紧了紧怀里的半卷《雷火术要》,绢本不知何时变得滚烫,封面上的字迹正一点点隐去。
张五突然想起白鹿说过的话,藏书阁的古籍藏着上古灵气,若遇有缘人,便能引动其中乾坤。
昆仑墟的宫门越来越近,水晶雕琢的门扉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甲骨文,张五认出那是《山海经》的开篇文字。
孰湖驮着他穿过宫门的瞬间,所有追赶的异兽都停在了门外,发出不甘的嘶吼。
宫门内是片澄澈的湖水,湖面浮着朵巨大的莲花,花瓣上躺着个青铜匣,形制竟与藏书阁那只一般无二。
既然误入了山海经的副本,来都来了,就干脆闯一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