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突然掀起巨浪时,张五正用柳条逗着水里的文鳐鱼。
淡金色的涟漪瞬间变成狰狞的漩涡,水底的鹅卵石疯狂跳动,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的星辰。他下意识握住碎神刀,刀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,将扑来的水墙劈成漫天水雾。
“怎么回事?” 他踉跄着后退,脚边的青石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原本温润的墨玉原石发出刺耳的嗡鸣,表面浮现出无数龟裂,露出底下暗紫色的虚空。
林间的玄鸟发出凄厉的啼鸣,九尾在狂风中被撕成飘散的磷火。
老者消失的方向传来轰然巨响,整片森林开始倾斜。张五看见那些参天古木像麦秸般被连根拔起,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脉络 。
那根本不是树根,而是幅正在瓦解的巨大地图,山川河流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,露出底下混沌的灰色。
“副本在塌!”
碎神刀的刀柄烫得惊人,张五这才想起老者的话,转身冲向溪水尽头的光门。
脚下的土地不断塌陷,刚才还清澈的溪流此刻化作奔腾的泥石流,裹挟着断裂的树枝和哀嚎的异兽,朝着他席卷而来。
光门在狂风中忽明忽暗,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。张五将灵力灌注双腿,碎神刀在身后划出金色的光弧,劈开追来的落石。
就在他扑进光门的瞬间,听见身后传来山海经世界彻底崩塌的巨响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。
再次睁开眼时,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。张五发现自己趴在片焦黑的土地上,碎神刀深深插在旁边的枯骨里,刀身吸收的血气让红光变得妖妖。
“这是…… 中原?”
他茫然地抬头,天空是令人窒息的暗灰色,太阳被层粘稠的黑雾包裹,只能透出微弱的惨光。
记忆里繁华的官道此刻成了条堆满尸骸的沟壑,腐烂的尸体上爬满长着复眼的蛆虫,那些虫子竟长着孩童的脸。
碎神刀突然剧烈震颤,刀身映出的景象让张五浑身冰凉 。
灵山的方向浓烟滚滚,破庙的轮廓在黑雾中若隐若现,像是被只巨大的怪兽啃过的骨头。他踉跄着往前走,靴底碾过碎裂的玉佩,那是灵山弟子特有的信物,此刻沾满了黑褐色的血。
原来,外面的世界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的时间。
“有人吗?” 他的呼喊被狂风撕碎。路边的村落早已化为焦土,歪斜的屋梁上挂着风干的人皮,手指般的藤蔓从眼眶里钻出来,开出暗紫色的花。
只长着三个头颅的野狗正撕扯着具士兵的尸体,看见张五时,猩红的眼睛里闪过贪婪的光。
“孽畜!” 碎神刀出鞘的瞬间,红光暴涨。那野狗刚扑到半空就被劈成两半,黑色的内脏溅在焦黑的土地上,竟滋滋冒起白烟。张五看着刀身新增的纹路,心脏突然抽紧 。
这刀法比在副本里更凌厉,却带着种令人不安的邪性。
他在具穿着锦袍的尸体上找到了块龙纹玉佩,玉质温润依旧,却沾满了牙印,边缘的裂痕里还残留着血肉。
张五的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缺口,突然想起那个在刑场接过血书的年轻皇帝,想起他龙袍上金线绣成的日月。
张五抓住了一个算命的,询问:“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
算命的说:“朝廷已经不复存在,皇帝已经被黑风魔人吃掉,百姓民不聊生,妖魔鬼怪横行霸道,边境蛮族已经进入中原,到处都是尸骨,正是进入了末法时代。”
“黑风魔人……” 他咬碎了牙,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。路边的布告栏上还贴着泛黄的圣旨,墨迹被雨水泡得模糊,“妖…… 祸……” 几个字却格外清晰。只秃鹫叼着半截奏折从他头顶飞过,纸片飘落时,他看见 “蛮族入关” 四个扭曲的字。
风里传来蛮族特有的牛角号声,苍凉而诡异。张五躲在断墙后,看见队骑着巨狼的蛮族士兵呼啸而过。
张五现在唯一的想法,就是赶紧找到纱灵灵。
“纱灵灵……” 他嘶哑地喊出这个名字,声音在空荡的街道里回荡,只有尸骸堆里的乌鸦被惊起,发出沙哑的回应。
张五不再理会那些横行的妖物,辨明灵山的方向就往南跑,碎神刀劈开挡路的怪物,刀光所及之处,血肉横飞。
路过座被焚毁的城池时,他在城门口的石碑上看到 “洛阳” 二字。
曾经繁华的帝都此刻成了座巨大的坟场,护城河被黑血填满,漂浮的尸体间,几只长着翅膀的骷髅正在交配,发出令人作呕的嘶鸣。
个苟延残喘的老妇人从瓦砾堆里爬出来,看见张五时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光亮:“仙师…… 救救……”
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条突然窜出的巨蟒吞入腹中,那蟒的鳞片上竟长着人脸,全是痛苦扭曲的表情。
张五挥刀斩蟒时,刀身的红光差点失控。他看着巨蟒化作黑烟消散,突然明白这是个怎样的世界: 没有朝廷,没有王法,甚至没有了人与妖的界限。
老者说的 “刚则易折” 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,唯有手中的刀,才能劈开条生路。
天快亮时,他再次上路。碎神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,刀身映出的路线直指南方。张五不再理会路边的哀嚎和厮杀,脚步快得像道风。他不知道纱灵灵是否还活着,不知道灵山是否还在。
他只知道必须往前跑,用这把染满鲜血的刀,为她劈开条通往黎明的路。
风中传来蛮族士兵的狂笑,夹杂着妖物的嘶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