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五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收住了脚步。
成片的蘑菇撑着伞盖铺满整座城池,淡粉色的菌褶在暮色里泛着珠光,最高的那朵足有三丈高,伞盖边缘垂着的孢子像串水晶帘子,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。
“这是…… 蘑菇城?”
纱灵灵伸手接住片飘落的孢子,那东西触到指尖就化作淡粉的光粒,留下股清甜的香气。
小也没受伤的左手已经按捺不住,想去摘朵拳头大的白蘑菇,却被张五一把拉住。
“小心。” 张五的目光落在街角那丛灰黑色的蘑菇上,伞盖下的菌褶泛着诡异的油光,“这些东西不对劲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只野狗踩在灰蘑菇上,那蘑菇突然 “嘭” 地炸开,淡紫色的烟雾腾起丈许高,野狗尖叫着被弹飞出去,重重摔在对面的菌褶堆里。
小也吐了吐舌头,缩回的手差点碰到朵缀着露珠的红蘑菇。
那蘑菇像是有感应,伞盖突然往里收缩,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刺,刺尖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别碰灰皮菇,炸得最凶。” 个苍老的声音从大蘑菇后面传来,穿蓝布围裙的老太太拄着竹杖走出来,杖头挂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些雪白的蘑菇,“红顶菇的刺有毒,得用盐水泡过才能碰。”
张五这才注意到,城池里的房屋都是用巨大的菌柄改造的,门窗是掏空的菌盖,连街道都是压实的菌褶,踩上去软绵绵的,像踩着厚地毯。
老太太的竹篮里,雪白的蘑菇正微微蠕动,伞盖边缘还眨着芝麻大的眼睛。
“成精了?” 小也指着篮子里的蘑菇,声音里满是好奇。那些小家伙像是听懂了,纷纷往篮子深处缩了缩,伞盖抖落的孢子粘在老太太的围裙上,变成星星点点的粉斑。
“活了三百年的老物件了。” 老太太用竹杖敲了敲身边的巨型蘑菇,伞盖发出沉闷的回响,“黑风魔神没来之前,它们乖得很,能替我们看家护院。现在被魔气熏得,一半成了顽劣的精怪,一半……” 她往城西的方向努了努嘴,“成了吃人的凶物。”
话音刚落,街角突然传来 “嘭嘭” 两声炸响,伴随着小也的惊呼。张五转头时,看见孩子正揉着屁股从菌褶堆里爬起来,旁边几朵灰皮菇还在冒烟,显然是又踩中了陷阱。
“跟我来吧。” 老太太笑得眼角堆起皱纹,竹杖往地上一顿,附近的灰皮菇突然蔫了下去,伞盖耷拉着不敢动弹,“我家的菇棚最安全,那些捣蛋鬼不敢靠近。”
跟着老太太往城中心走时,张五发现果然如她所说,只要竹杖经过,那些炸毛的蘑菇就会变得温顺。
有一片巨大的菌盖突然倾斜,眼看就要砸中小也,老太太用竹杖轻轻一挑,菌盖就乖乖归位,还往旁边挪了挪,像是在道歉。
“这些蘑菇认老身的气息。” 老太太掀开自家菌屋的门帘,里面飘出浓郁的香气,“我守着这菇城六十年,它们看着我长大的。” 屋里的陈设简单却干净,桌椅都是打磨光滑的菌柄,墙上挂着串晒干的蘑菇,像串奇特的风铃。
纱灵灵刚坐下,就见墙角的菌架上,几朵小蘑菇正排着队往陶罐里跳。
老太太笑着往灶膛里添了把干菌柄,火苗腾起的瞬间,锅里的清水已经翻滚起来:“别怕,白灵菇最懂事,知道要下锅了。”
张五将碎神刀靠在门边,刀身的红光与屋里的粉光相映,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他看着老太太将雪白的蘑菇撕成条,扔进沸腾的锅里,那些蘑菇在汤里翻滚着,渐渐散发出牛奶般的香气,还时不时吐出细小的气泡,像是在唱歌。
“尝尝?” 老太太给每人盛了碗,陶碗边缘还印着菌褶的纹路,“加了点蜜枣,解蘑菇的寒气。” 张五吹了吹热气,舀起一勺送进嘴里,那汤甜中带鲜,蘑菇的嫩滑里带着点韧劲,竟比灵山的灵草汤还要爽口。
小也已经喝得直咂嘴,没受伤的左手抓着个馒头,另一只手还在偷偷逗碗里的蘑菇碎,那些碎块在汤里游来游去,像群白色的小鱼。
纱灵灵小口小口地喝着,眉眼舒展着,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碗热汤驱散了。
“你们要去洛阳?” 老太太突然开口,往张五碗里又添了些蘑菇,“那得穿过城西的迷菇阵,那里的菇精会变幻象,好多外乡人都被困在里面出不来。”
张五放下陶碗,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:“您知道怎么过去?”
“老身的儿子以前是赶车的,识得阵眼。” 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些,竹杖在地上划出个简单的图案,“迷菇阵的中心有朵千年的黄金菇,只要拿到它的孢子,所有幻象都会消失。只是……”
她叹了口气,往灶膛里添了根柴:“上个月异族兵来过,把黄金菇周围的守菇精都杀了,现在那里只有些食人菇。”
锅里的蘑菇汤还在咕嘟作响,小也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哈欠,没受伤的左手还攥着半块馒头
。纱灵灵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他身上,抬头时对上张五的目光,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。
“明早我带你们去。” 老太太将最后一碗汤倒进瓦罐,“黄金菇的孢子得清晨采才有用。今晚好好歇着,我这屋的安神菇,能让你们睡个好觉。”
夜深时,张五躺在菌柄搭成的床上,听着窗外蘑菇们发出的细碎声响。
碎神刀在门边安静地悬浮着,红光里映出无数幽魂的脸,他们似乎也在打量这奇特的城池,目光里少了些戾气,多了些好奇。
隔壁传来纱灵灵轻微的呼吸声,还有小也梦呓的嘟囔,大概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。
张五握紧了枕边的刀鞘,感觉那些沉睡的力量正在与这菇城的灵气共鸣,像是在积蓄着什么。
明天,又是新的征程。
但此刻,蘑菇汤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,身边的呼吸声安稳而温暖,连那些会爆炸的蘑菇,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。